一
各位聽眾大家好，休息時間結束，歡迎回到我們「再見黎明」，我是小月亮，現在就要進入我們最後一個單元，諮詢信箱。
在開始之前，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，兩個禮拜前一位暱稱叫做毛蟲，這位男孩的來信內容？
我想，部分聽眾應該都還記得，那我就不再復述，稍微講一下就好。
他有一個優秀的哥哥，成績非常好，也多才多藝，但他自己學習上不是很好，常被父母責罵，他對學鋼琴不感興趣，比較喜歡做手工的小玩意，然後，覺得被父母壓迫得喘不過氣，也趕不上哥哥，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那時候我回答，要他別這樣子想，覺得自己比不上哥哥，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，一定有屬於自己的道路。我建議他鼓起勇氣，試著和父母溝通看看，把內心的想法完完全全地說出來。
就在今天早上，我收到了他的第二封信，裡面提到，父母能夠諒解他，並停掉他的鋼琴課，讓他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。
真的讓人很高興，也讓我得到某種收穫，希望再見黎明這個頻道，都能帶大家正向的力量，尋找人生中的太陽。
好的，分享結束，看到這封信，我當下真的很感動。
接下來，要正式開始囉。
今天我抽到的是位男性，暱稱是灰夜，灰色的灰，夜晚的夜。
這位灰夜先生說，想要我把他信的內容唸出來，在這裡我再說明一遍，來信時請註明需求，如果不想要我唸出來，我就會只擷取重點說。
好，以下就是他寫的內容。
小月亮妳好，我是妳忠實的聽眾，我寄了這封郵件，不知道有沒有被抽到的一天。
我有個朋友，他有陰陽眼，咳，咳咳，各位聽眾不好意思，我這邊重唸一遍。
我有個朋友，他有陰陽眼，能看見陰間的人，這給他帶來不少困擾，例如：在別人眼中，他有時候會憑空跟人說話，但其實他是在跟那些鬼魂溝通，他深感無奈。他是個濫好人，有的鬼魂發覺他看得到，會向他尋求幫助，他有時候心軟就答應了。
不只這樣，他還是個有變裝嗜好的人，常常穿著假面騎士的服裝，去幫別人的忙，雖然也常被當作怪人，但他說，能成為英雄，便是他最大的快樂。
小月亮，不知道妳覺得我這位朋友怎麼樣？妳會不會覺得他很蠢呢？
灰夜先生，我覺得你的這位朋友很棒呀。我認為，喜歡扮裝，那是個人的喜好而已，並不是什麼壞事，雖然他因為陰陽眼而有不方便之處，但不管如何，他都是在盡他所能，去幫助人或者是……鬼魂。我覺得，你不應該在意別人是怎麼想，而是你對你朋友是怎麼想，這才是最重要的，因為他是你的朋友。
好，以上就是我的答覆，如果灰夜先生現在沒在線上沒關係，直播的影片都會備份到我的頻道裡，我都會在標題寫上，今天諮詢信箱抽到的是誰。
真的感謝各位聽眾的支持，我們明天見，晚安。
二
換好衣服，我進了妹妹的房間。
早餐做好囉，快起床，姊姊要去上班了。
我搖醒她們，看到她們一臉惺忪的樣子，我笑了笑，摸摸她們的頭。便出門去了。
我在一家遊戲公司工作，入公司已三年，被分配到策劃部底下的文案策劃組工作，我很滿意，因為這是我從以前就夢寐以求的。
我們公司既有代理，也有自主研發。
目前我負責的是一款我們公司製作的，叫做亞爾計畫的遊戲。遊戲內有採用複製人、機械與生命結合的構想，為此，我也翻閱不少相關書籍做研究。我總覺得，一款好的遊戲，劇情和遊戲內的任何細節，都必須要有合理性，即便背景設定是一個異想世界也一樣。
開完第三章節第一部分的討論會後，我繼續去完善手上一名角色的故事與相關道具設計，就這樣到了午休時間。
我稍微在樓梯口觀察，看了看手錶，然後，走了出去，果不其然遇到了明杰，我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公司對面的餐廳吃飯，他答應了。
我和明杰是好朋友，相識於三年前，我們正是同一批應徵進來的，只可惜他錄用後，被分配到市場推廣部門。
他在公司的人緣不是很好，並不是因為他性格差，而是他有時候會跟空氣說話，導致不少同事覺得他怪怪的，但他脾氣好，做事認真負責，深深吸引了我，讓我覺得是個非常可靠的人。
沒錯，我喜歡他。我想，和空氣說話，搞不好只是他的一種紓壓方式，有什麼好大驚小怪，同時，卻又因此感到竊喜，這樣就沒有其他人會介入我和他之間了。
兩年多來，我一直和他親近，他並不排斥，也常向他明顯表示我對他的愛意，我相信他是明白的，我從他的態度感受得到，但他就是不肯踏過那條分界線。
其實有些累了，卻沒有辦法放棄。我不知道，這單方面的追逐和能持續多久。
今天的明杰似乎心情不錯，嘴角總是帶著笑意，這觸動了我，我鼓起勇氣，告白。
下班，回到家，洗完澡，我打開電腦。
緊鎖的房門外，妹妹叫我吃飯，聽著那兩道相似卻有著些微不同的聲音，我再度感到了煩躁和憤怒，我打開門，向她們大聲咆哮。
滾開！
她們神情沮喪，低著頭，默默走去廚房。
我克制不住內心的衝動，又把想對她們辱罵的難聽話，偷偷上傳到我的網誌，這才鬆了口氣，平靜下來，而愧疚感也湧上心頭。
這不是第一次了。
這個網誌，妹妹並不知道，但時常上網到處瀏覽的她們，也許某天會看到也說不定。
我並不是真的討厭她們，我很愛她們，但生活中總會累積大大小小的摩擦，於是足不出戶的她們，便成為了我負面情緒的宣洩口。我知道這是不對的，我應該要體諒她們，可這真的很難。
我躺到床上，嘆口氣。
今天糟透了。
明杰，他拒絕了我。
三
家樂，你知道嗎？我寫給小月亮的電子郵件，被抽到了！
前天晚上，我去她頻道收聽的時候，當下真的好激動。
我把我和你的經歷，融合在一起，結果她說，我們都是熱心助人的好人，很棒。真的太不可思議，沒想到有人會這樣誇獎我們。
你問小月亮是誰哦？也對，我一個月才來你這裡一次，可能沒跟你說過。
我晚上八點如果沒事，都會準時去一個叫再見黎明的頻道，開設這個頻道的是一名暱稱叫小月亮的女生，她星期一二三做遊戲實況，四五六會和大家聊天，聊的內容五花八門，最後會有個諮詢單元，回答一些網友的煩惱。
是啦，我以前不會做這種無聊的事，但你也知道，我對好聽的聲音無法抗拒。小月亮的嗓音太讚了，我完全迷上了她，她一定長得很漂亮，但就是不露面，好想看她長怎樣啊。
我蠻想知道她住哪的。
沒有，沒有，我沒有喜歡上她，網戀才不適合我。
我只是擔心她，她昨天晚上的聲音帶著哭腔，我一聽就聽出來了。
不要鬧了啦，就說沒有了。
好了啦，嚴肅點。
其實我今天來，是有件事想跟你說。
前幾天，我看到藝玲和一個男的走在一起，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男朋友，但我無法釋懷，是她說此生非你不嫁的，結果才一年半……不說這個了，不說這個了。
等我一下，我擤個鼻涕。
我沒事，可能就一點小感冒吧。
欸，不要小瞧我，我也是有人追的，只不過我不喜歡她。
你不要這麼八卦，還鬧脾氣了你！
不要，別想，這沒有用的，你居然……唉，好，告訴你就是了。
是我的同事，不過，她是別的部門，我在市場部，她在策劃部。
她對我很好啊，可我就是沒感覺。
老實說，我不敢面對她，因為我心裡很嫉妒她。
這件事你不曉得，我和她是同批應徵者。
是啊，我們是都應徵上了，但那批只有她一個人是文案策劃，那是我的夢想！結果，我最後連策劃部其他組都沒得進，被分到市場部。這根本就不公平。
對，我不該這麼小肚雞腸，可以了吧？
說到不公平，這點連外貌也一樣。
那個女同事，我剛才提到的那位，她有個妹妹，真的太誇張了，長得簡直就是精靈，超夢幻超美的，可是，因為她不敢接觸外人，所以，我上次去那同事家沒能和她說上話。
怎麼知道她長怎樣？
哦，我就離開時，朝二樓窗戶看了下，她就怯怯地露出張臉，揮揮手，就又躲起來了。
你覺得我和她們能變成很好一家人？
別傻了，我不是說我不喜歡她嗎？
別開玩笑了！
我逃避？你又懂什麼？你都已經……已經不在了。
我不是叫你停止你的英雄夢嗎？你為什麼不聽！為什麼還要去幫那個超商店員，和歹徒硬碰硬？為什麼？為什麼啊！
沒了你，誰來和我互相調侃？還有誰能和我……和我……你知道嗎？兄弟，失去你之後，我每天都像活在黑暗中，我走不出來……
旁邊的不要吵……不要吵我！聽不懂啊！
我知道他已經去地府報到不在這裡。
關妳什麼事，妳懂什麼？妳懂這種心痛的滋味嗎！
四
我懂。
聽到我的回答，他愣住了。
三個月前，我出了車禍，不幸身亡。
當下，看著我支離破碎的身體，我並沒有感到太多的悲憤，反而充滿遺憾。在我腦海中，浮現出那姊妹倆的身影，我明白，我欠了她們。
這三個月來，我一直試著找人幫忙，終於，發現一名看得見鬼魂的男子。
我悄悄跟著他，來到了墓園。
他很奇怪，一直朝著空無一物的墓碑說話，該不會他陰陽眼時好時壞吧？於是，我不再遠遠觀望，而是到他身邊好心提醒他，正當我猜想，他是不是只能看不能聽？沒想到，卻被破口大罵，這時，我才明白，他承受著難以負荷的悲傷。
他冷靜下來，我向他鞠躬，求他幫我一個忙。
他擺著一張冷臉，沒有理睬我，在那個墓碑前的茶杯斟上酒，便離開墓園。
猶豫片刻，我決定還是跟上去，就這樣一路跟回到他家。
他坐在沙發上，點了根菸，我直盯著他看，不知所措。
就這樣，過了一段時間，他才嘆口氣，讓我坐下，要我說出想讓他幫什麼，還有背後的原因。
因為我的要求實在難以啟齒，我便先講述了我和她們的故事。
國三那年，我的父母離異，身為獨生女的我，跟著媽媽，換到了一個新環境。
那時候的我，不明白為什麼我會遭遇這種不幸，開始變得孤僻。
上了高中，與我同年級的那對姊妹，迅速就成為全校焦點，甚至一些記者也爭相來採訪。老實說，我覺得這很悲哀，也很不公平，只因為她們突出的外表，而得到這種待遇。
但我又能做什麼呢？我不是什麼英雄。
和她們接觸，是在高一結束的那個暑假。
離我家一段距離遠，有個人煙稀少的河堤，那是我放鬆時的好去處。
我背著背包，踩著腳踏車前往，在那裡遇見了她們。
從陌生到熟稔，其實很快。
她們喜歡看書，我喜歡畫畫。
她們為我講述我未曾聽過的故事，我將我眼中的她們一筆一筆畫下，用靈魂。
我想，我們很合得來，我們是最要好的朋友。
不想就此止步。同樣的性別，無法分離的三人行，以及她們的外表，成了我的阻礙與心魔。
感情是瞬息萬變的。
轉眼就到了高三，如往常一樣，我到她們班上，送她們回家。
她們家門口，四下無人。我拉住她們，臉逐漸貼近她們的臉，她們閉上雙眼，卻讓我有些尷尬，我沒辦法同時吻她們。
三個人，這是我的選擇，也勢必是唯一的答案。
我沒想到的是，門開了，是她們的姊姊。
害怕被發現的恐懼，讓我下意識地用力推開她們。
時間彷彿靜止了，她們跌坐在地上，滿臉淚水，那眼神，我分不清是憤恨還是絕望。
那是她們留給我的最後一個畫面。
後來我再也沒和她們見面，直到大學畢業後，我再度鼓起勇氣到她們家，卻發現他們全家搬走了，無法得知她們的音訊。
男子哭了，笑著罵我很過分。
我說出我的要求，希望男子能讓我附身，畫一張畫，將這張畫還有我想對她們說的話，放在各大社群網站上，以待有一天能讓她們看見。
他點頭答應。
我的公主們，祝妳們一切安好。
五
我和妹妹是分不開的。
為了逃避父母那過度關愛又帶點憐憫的目光，我們搬來和姊姊住，我們知道，這給姊姊帶來不少困擾。
人都會有不如意的時候，偶爾的情緒發洩是正常的。
我們試著去體諒，卻還是無法避免，傷透了心。
真的不是故意要一直待在家裡的。
我們也想毫無顧忌地邁出去，可長久的陰影根深蒂固，難以消除。
我時常在想，真的有因果循環嗎？是不是前世犯了什麼滔天大罪，導致我們今生如此。
渾渾噩噩，直到現在。
我們仍不時後悔，那一天為什麼不勇敢站起來，跑上去抱住她。
一切說不定就不一樣了。
高中畢業之後，我和妹妹創建了一個頻道，和網友互動、聊天，想藉此找到光芒和勇氣，同時，也想要找回她，若她聽到了，一定能認出我們。
可惜的是，至今未果。
算了，不想了。
把今天當作一個新的開始，不能老是垂頭喪氣。
電腦開機上網已是例行公事。
不料，一個意外發現就這樣闖了進來。
我和妹妹看著眼前的文章，先是驚訝，然後，忍不住哭了。
我摸著妹妹的頭，一起走進浴室，用水洗臉。
鏡中，隔著段距離，相鄰的兩張臉上，不約而同露出了苦澀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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