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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前分類:【硬奇幻】追影:歸去的方向(卷一) (5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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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Sep 03 Mon 2018 19:53
  • 後記

  大家好,我是愛不說。

 

  很難想像,自己這麼一部長篇作品,終於完結了。但更讓我驚訝的是,自己居然能夠一直堅持寫到現在,雖然說才快接近十五萬字而已,但這是我第一部長篇作品。

 

  我在中途的時候,有發了一篇文章:【追影劇本小說化!】淺談這背後的小故事。那篇文章,我有提到追影這個故事是怎麼出現的,所以,這裡就不再重複敘述,有興趣的人可以去看看。

 

  在寫那篇文章的時候,我的書名還是叫做《追影》,不過,後來出於一些考慮,我決定把這故事分段,看能不能變成系列,因此,劇情就提早到達一個可以完結的點,書名就變成《追影:歸去的方向》。

 

  最後一章之後,我有發布了一章《補充資料:地圖說明》,裡頭的地圖是我使用輔助網頁還有修圖軟體製作而成,調整蠻久,才變成那張圖的樣子。外圍有海,內陸有湖,旁邊有零散小島,大陸整體不是一塊餅狀,符合這些條件,成果我自己是很滿意的,就是這樣的怪大陸才酷呀!

 

  追影的劇情,其實花了十五萬字,才講到一點皮毛,可是,我下一個作品卻並不打算繼續寫追影系列。我的確把追影後面幾集的故事大綱和劇情走向都想好了,然而,我還有蠻多想寫的故事,追影後頭的劇情,我可以確定還很長,所以,我擔心,我是否有能力可以把這個故事,繼續寫下去。

 

  於是,在分集的情況下,我至少把追影這前面一小段的故事寫完了,而且沒有隨便爛尾,確實是按照我原本的構想完結。我覺得,我應該可以去寫新的作品了,之後,有機會的話再來補追影系列,因為我個人是無法接受工作沒有收尾,就直接去寫新東西,所以,新作品出來之前,還會把目前包含短文的部分,全部做個總整理再開始。

 

  總而言之,希望新的一年,也能繼續努力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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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鎮長老佛克在廣播中,為歸路鎮的歷史創造一個新的名詞──飛劍事件。因為並無造成任何破壞與損傷,所以,鎮民都把它當作是類似幻光的神奇現象,沒有多放在心上。

 

  沒想到,飛劍事件的隔天,終於有軍人和鎮外的人開車陸續抵達,帶來資源與人力,有了支援,歸路鎮的修復就可以更快了。因此,開始不斷有人宣稱飛劍為帶來好運與轉機的象徵,越來越多人相信此說,導致鎮上幾位曾讀過書的老人家,也針對飛劍事件做研究,希望早點得到結果提交給政府,並祈禱飛劍不要被太多人看見,以免和他們競爭。

 

  德蘭聽到這些言論,只是笑笑,沒有主動去向大家說明解釋。

 

  今天是飛劍事件過後第三天,蔚爾家的酒館很難得會休業,蔚爾打包好自己的行李,走下樓。

 

  「老爹,我要走了。」語氣沒有異常,和平常一樣。

 

  蔚爾本來以為,要離開這個從小待到大的地方會很難過、依依不捨,可是,內心對外面世界的憧憬、期待和興奮,抵銷了不安與離愁。他的心情平靜,已經準備就緒,身上那顆引擎隨時都能啟動。

 

  「轉眼間,你都成年了,的確是沒什麼理由阻止你,不讓你出去,所以,既然是成年人,就要為自己負責,好好照顧自己。好了,就這樣吧,別讓小姑娘在外面苦等。」

 

  「老爹,謝謝。」話語很輕,輕到被風吹過就會飄到不知何處去。

 

  門上的掛鈴絲毫未響,腳下的地板也無磨擦聲。離去,原來能夠那麼地輕。

 

  老爹從口袋抽出一根菸,點火。

 

  蔚爾牽著列娜的手,兩人一起前往北區。他們沒有去車站,他還未決定要去哪個特定的地點,想要先上路再說。

 

  列娜背著一個背包,裡頭裝了錢、改良型燈具、電池、充電瓶及其他物品。

 

  她一路上,提出一條又一條的注意事項,問他有沒有記清楚。他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回答:「我記住了。」記住這些提醒,記住她。

 

  她不厭其煩不停地說,甚至部分的內容都重複了,他也不厭其煩歡欣接受。

 

  走到北區與鎮外的交界處,他們停下。

 

  列娜嘴微張,雙眼流露驚訝,她突然說不出話來,好似剛才那段過程,已經用盡全心全力了。

 

  「什麼都齊全了,妳放心吧。」

 

  她轉身背對他,「把背包帶上吧,這是我給你準備的。」他把它從列娜身上取下,然後背上。

 

  「我愛妳。」

 

  「我愛你。」她給他一個緊緊的擁抱,身體倚靠蔚爾,讓他感覺很重,因為其中不單純只有她身體的重量。

 

  「那顆蛋我會負責,我會等你回來。有空的話就寄信,寄到這或南中央市的童話酒店都可以,我一定會收到,不會錯過。」她的語調稍顯急促,一股勁地想要把情感用言語傳達到蔚爾的內心。

 

  「等我回來,我會給妳一個婚禮。」他承諾。

 

  對看,眼中畫面被愛人的面容填滿。親吻,珍惜每一次的相觸。一個人守護羈絆,一個人走向未知。

 

  蔚爾回頭一次,向列娜揮了揮手。列娜原地等待,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。

 

  列娜走進酒館,對德蘭提出請求,他答應了。她帶著德蘭回到餐廳的會客室,並把冬沐奇、伊蓮和各個輪班的領班、副領班叫來。

 

  「大家都到齊了,我有事情要宣布。外地的援助已經不斷湧入,我想,我也可以暫時放心,回去南中央市好好處理事情,我這次回去,會待久一點,因為童話酒店不該只有這樣,它值得更高的位置,」大家歡呼鼓掌,列娜看了伊蓮一眼,「我會帶伊蓮和雷默走,所以,這裡必須要有代理負責人,我選擇安布里和塔曼,他們都是首批員工之一,有多年的資歷,在餐務部和營銷企劃部工作過,安布里為負責人,塔曼輔助他,有誰有意見嗎?請現在提出,不然就視為同意。」

 

  伊蓮聽到要回童話酒店,簡直不敢置信,本來她都做好心理準備,會在這個破小鎮一直耗下去了,沒想到居然能夠回南中央市!可是,既然如此,為什麼要讓自己來這裡再回去?是暗中對自己做什麼考核嗎?她只能想到這個理由,況且,還有事情讓她更在意,首先,那個雷默竟然也要到童話酒店,副手也許要增加了,還有,對面酒館的老頭為何會在這?

 

  領班們看著伊蓮,見她表情並無僵硬或不悅,應該是接受小姐的安排,於是,他們就保持沉默,不表示任何意見。

 

  「好,都沒有異議,那就這樣定了。我知道,大家可能很好奇,為什麼對面酒館的老闆會在這裡,因為在我離開之前,我想要認真申明一件事。我開設這家店,選在酒館的對面,的確是有我的考量,但我從沒說過是要和酒館競爭,我知道可能有人誤會了,所以,請各位領班回去告訴手下的員工,我們餐廳和酒館是和諧相處的關係,不是惡性競爭,希望大家記清楚了。安布里、塔曼你們可要好好督導大家,別讓我發現有人想要惹事。」列娜撥頭髮,展露笑顏,可場面卻不輕鬆愉快,所有領班戰戰兢兢。

 

  「是!」兩道聲音異口同聲,剛上任的兩位正副負責人已經繃緊神經了。

 

  中午吃完飯後,列娜帶著伊蓮、冬沐奇上路了,他們搭乘的是從鎮上買來的馬車,雖然車廂製作得不比市內的精緻高級,但空間卻足夠大,載物載人還是沒問題的。

 

  為何選擇馬車,而不是列車?因為列娜說中途有幾個地點有事要辦,就乾脆當成一趟旅行,順便放鬆放鬆心情。冬沐奇在車廂外駕車,列娜和伊蓮在車廂內對坐,中間有張列娜擺放的小茶几。

 

  她們打開各自的瓶罐,喝著裡頭泡好的花茶。列娜覺得可惜,不能使用茶壺和茶杯,畢竟車一晃,翻倒就很麻煩了。

 

  「伊蓮,終於要回去了,感覺怎麼樣?」

 

  「很不錯。」

 

  列娜手指朝外比了比,「伊蓮,妳不用擔心雷默會聽到什麼,不用太拘謹,我們好好聊聊,妳是不是有些話想對我說?像是邀請妳來這裡幫忙,卻發現這裡什麼都沒有,是不是很失望?」

 

  伊蓮試圖猜測列娜的意圖,卻見到列娜走過來坐下,輕拍她的手。

 

  「放心吧,就當作是朋友間聊天。」

 

  既然都這樣說……

 

  「我的確蠻失望的,我不明白為什麼所有副手中,只有我這樣,是我做錯什麼嗎?」

 

  「妳很有上進心,或者該說野心,所以,我身為一個經營許多事業的老闆,不得不對妳有戒心,想要測試妳看看,當然,現在都沒事了,過去了。妳呢?」

 

  「我曾經對您這個安排感到很不滿,想過要不要另尋出路發展,但現在,我很慶幸我堅持下來了。」伊蓮沒提到找人暗殺列娜,這將成為永遠的秘密埋葬在她心中。

 

  在歸路鎮的日子,列娜收穫不少,雖然仍舊無法遠離算計,但她擁有了愛情,在震災中,學到寬容、互助。

 

  列娜從身上的小包包拿出一包袋裝餅乾,餅乾有好幾種花樣與口味。

 

  「一起吃吧,這可是我到尚提諾雅參觀,按照他們的配方和教學做的。」

 

  伊蓮驚訝,尚提諾雅可是全國糕點業數一數二的龍頭,之前,童話酒店並未與其合作過,只有表面交易的往來。會讓列娜參觀,還提供教學與配方,列娜和尚提諾雅關係居然這麼好,童話酒店的前景可以想像,一定能夠攀至更高之處,擴張更大的版圖。

 

  伊蓮內心十分激動,她想,列娜這個時候讓她回南中央市,極有可能就是為了與尚提諾雅結盟,需要充足的人才協助幫忙。尚提諾雅可是還沒有和任何商家有同盟關係,一旦順利締約,兩者聯合,絕對不是只有一加上一而已。

 

  未來一片光明,她高興地從紙袋裡拿出幾片餅乾品嘗。

 

  兩人間的氣氛放鬆,聊天的話題愈來愈廣,隔閡漸被打破的同時,伊蓮頻頻點頭,眼皮愈來愈重,她睡著了,又過了一會,她的全身肌肉機能停止,失去呼吸。

 

  「伊蓮,我非常抱歉,妳是很努力的人,我能夠感受到,可是,我不能夠放任一個對我有威脅的人繼續存在,這次妳委託的殺手失敗了,下次呢?原諒我。」

 

  列娜握著伊蓮的雙手,低著頭,彷彿在祈禱。她站起身,推開與前面駕駛座相隔的木板,對冬沐奇說:「找塊能看見好風景的地方,伊蓮要休息了。」

 

  劍朝北。

 

  凌央市內,曾經是七葉飯店總管的卡內耳,現在只是一名無業遊民,靠著以前存下的積蓄維生。他花了很多錢,請派軍處不斷重啟對艾琳一家的死亡調查,希望能找到真兇,然而,卻像是用魚網撈水一樣,毫無成果,錢都白白浪費了。

 

  他散步,看到頭頂上飛過的巨大神劍,莫名想起了齊邇佛格家的守護獸,當場抱頭,放聲尖叫,恐懼彷彿能凝結出水滴。路人注視他,眼神透露出厭惡、戲謔、憐憫等情緒,全都認為他是因為失去依靠,受不了這種落魄的生活而發瘋了。

 

  劍向北。

 

  一夥強盜的屍體正在燃燒,一名男子身體扭曲,全身骨節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,身形變得魁梧,臉上的皺紋消失,髮量增加,很快地,一個瘦削的老頭就變成健壯的年輕男子。他聽到細微的聲音,尖利的視線瞬間捕捉到天上的飛劍,他左手插進土裡,舉起右手,右手開始不斷伸長,想要把劍抓下來,卻因為手生長的速度太慢,只好中途作罷。

 

  「果然不是用屍體,效果就會打折扣,真是可惜。」他嘆了口氣,繼續監控火勢。

 

  劍至北。

 

  皮塔的面前就是世界樹海群了,眾多大型林木在此共存,形成一個獨特的生態圈,其中,最為巨大而驚人的,當然就是無法看見頂端的世界樹。

 

  就快要到了。

 

  這時,皮塔感受到一道目光定在他身上,讓他感到陷入泥淖之中,無法動彈,生命力像是要潰散一般。他無法察覺這目光來自哪裡。

 

     某個暗處,一道坐在王座上的黑色身影,手指輕撫扶手,輕笑道:「原來還有沒死光的小蟲在到處跑,你說,我要不要放過你呢?」語氣充滿不屑,隱隱約約還帶點壓抑的悲憤。

 

  皮塔心中充斥神秘黑影的魔音,他掙扎,飛劍在原地微微顫動,卻遲遲不能突破黑影的箝制。

 

  框啷──

 

  清晰的斷裂聲響徹雲霄。

 

  飛劍一分為二,劍柄這段向外彈飛,劍尖那頭直射向前,不偏不倚刺進世界樹的樹幹,遠遠看,如同皮膚上的一根小細毛。

 

  世界樹乃皮塔歸去之所在。殘劍被世界樹完全吸收進去,沒入的地方浮現奇特的斑紋,像是某種文字,斑紋擺動著,然後開始在樹皮上往外蔓延,使所經過的每一處變為螢光綠色。沒有擴散多大的範圍,斑紋涵蓋的區域光芒閃爍,隨後,一切歸於平靜,看起來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。

 

  飛劍不停歇地向世界樹靠近,只為回到寧靜之地,重新與世界相擁,而地上的人們,腳踏實地,為了滿足心中的欲求,朝各地邁進。

 

  巨大的淡紫斷劍不偏不倚落在一名少女面前,少女停下腳步。

 

  她正在進行一趟追尋之旅。

 

  陽光灑在她身上,可她身體底下的陰影和其他人並不相同,只有被衣物覆蓋的部位產生了影子,裸露的臉部、頭髮及雙手等卻完全沒有。這一點也不奇怪,因為她的影子背叛了她,逃走了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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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冬沐奇仰望飛劍,左手中指上配戴的,與守護獸克魔希雅意念聯繫的戒指正在發熱,不會燙,很溫暖。他在寧奇家族誌中,沒有看過有哪一個家族有這把飛劍,而且,據他有限的了解,守護獸力量太強大,還未有哪一隻能夠以真身降臨在這脆弱的世界。在克魔希雅力量的幫助下,他的雙眼發覺這把飛劍並非幻象,而是實體,所以,它不是守護獸,而是和守護獸有關聯之物。

 

  他猜測,它可能是某位守護獸遺留下來的武器。

 

  每個人經歷與所擁有的資訊不同,所以,冬沐奇不知道那把飛劍是一種叫皮塔的生物所化。

 

  冬沐奇仔細觀察飛劍幾近完成的陣圖,多年的殺手經驗,讓他產生出針對危險的第六感,他覺得這陣圖傳來潛藏陷阱的氣息。

 

  放不下心,他向飛劍的影子追去。

 

  飛劍畫好圖形,回到中心點,緩緩地朝北方移動,可這速度和人類平時走路一比,還是快了不少。蔚爾和列娜,手牽著手,盡可能地避開人群,一起向北散步。

 

  飛劍隱約在加速,即將離開歸路鎮,他們兩人卻還未走出中區。望著飛劍的軌跡所形成的一條光路,蔚爾的內心澎湃、感動,一股豪情壯志油然而生,他鼓起勇氣,對列娜說:「列娜,我想要出去旅行,出去冒險。」

 

  列娜沒有轉頭看他,視線依然在捕捉那把劍,「你不是和我約好,要一起把蛋孵化,你當爸爸,我來當媽媽嗎?我無法理解你為什麼突然說這些,我想騙自己你只是在開玩笑,可是,我能感覺到你是認真的……所以,那時候,你耍了我?你到底是抱持怎樣的想法答應的?我們之間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?」

 

  冷靜的語調,表達出真實的不安與困惑,即使來到世上已二十八個年頭,她成為呼風喚雨的酒國魔女,她也仍舊是個女孩,不管外貌或某部分的心靈都是。

 

  自尊與脆弱的軟肋,不允許她步上和金雪一樣的遭遇。她永遠記得金雪這女孩甜美、青春洋溢的笑容,因為愛而枯萎發黃,讓她不忍卒睹與畏懼。

 

  兩人的關係會繼續發展?還是因此產生裂痕而不信任,漸行漸遠?

 

  「我沒有戲弄妳的意思,我對妳的一切都是真心誠意……老實說,妳問我那個問題的時候,我就有在想是否要遠行,可是,這和約定是兩件不相干的事,不是嗎?」蔚爾認為出去這麼一趟,並不會讓兩人之間的愛就此消失,他需要成長。

 

  「怎麼會不相干?你走了,就剩我一個人了,我們才剛對彼此坦誠,接受彼此呢。」她停頓,「列特三年前離開這裡,現在換你了是嗎?」

 

  他能感受到她話裡的寂寞。

 

  她繼續說:「知道我為什麼要開一家餐廳在這裡嗎?因為當初嘗到你們的料理,可口又美味,我真的很喜歡,當時我就想,也許在這裡擴展版圖,開家分店也不錯,可以的話,就把你們拉進來做我的員工。後來,和你們變熟之後,我覺得你們人很好,我就進一步想,有一天,如果我們能以平等身分,一起經營一家餐廳,那一定會很棒,很有趣。我開設在你們酒館對面,並不是想故意搶你們的生意,而是希望等到一個最恰當的時機,讓我底下的員工和你們能夠接受彼此,到時便能兩家店不分你我,共同開創新局面。」

 

  蔚爾無法言語,先是吃驚,繼而愧疚,她一直都沒跟他說過,而他竟然曾因為她開店,和她吵架,甚至不搭理她、避而不見。鬱悶像一條小蛇,一圈又一圈纏上心臟,有力地綑著,他想大口呼吸,肺部卻緊緊的,難以鬆開,有種想向外擴張卻被推擠回來的感覺。

 

  累積著,什麼東西累積著,燃燒著,某些東西燃燒著。蔚爾的心跳劇烈,微風吹來,空氣重返他體內,炙熱與清涼並存,他能說話了!

 

  「我也捨不得,不想和妳分開,可是,愛情若要長長久久,就不能只是一頭熱,隨意放任,必須得適時添加柴薪才行。我不認為,現在的我足以跟上妳的腳步,妳和我的差距非常遙遠,從我這頭,望不到妳那一邊。兩個人的相處,不能有人當領頭羊,那太累了。」蔚爾不希望,列娜還要拖著他。

 

  「我從來沒有對你要求過,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。你和列特都一樣,都是為了我才想出去歷練,然而,你們從來沒有想過,那根本不是我要的,我只要你們好好陪伴我就夠了。不過,希望你們留下,那終究也是我所想要的結果,不是你們想要的。我問你一個問題,如果你的回答讓我滿意,我就支持你,願意等你回來。」

 

  列娜需要耗費大量的心思在經營事業上,不可能有空檔專程陪蔚爾出一趟遠門。

 

  「如果我的回答讓妳失望,那麼──不,我想不會這樣的,好,妳問吧。」

 

  「你想出去旅行,真的全都是為了我嗎?還是說,有部分是為了你自己?」

 

  蔚爾聽完問題,腦海中立刻浮現他成為大總統的座上賓,牽著列娜走到大總統府的天台邊,接受人民崇拜與歡呼的畫面,他噗哧一笑,覺得很荒謬,但這就是他真實的渴望。

 

  他看清自己,「其實,我自己也想出去闖蕩,學些我沒接觸過的技藝,或是取得一些成就。」

 

  她凝視他,笑了,「過關!人不能總是只為了別人才行動,那樣根本毫無意義,到最後,得到的都是迷惘和空虛而已。」她不禁感慨。這番話也是在對自己說。

 

  「我們一起討論、做準備,不能讓你什麼都沒帶,什麼都不知道,就這樣隨便踏出歸路鎮,」她臉上的自信,掩蓋了所有苦澀,「有我幫忙,你絕對會一路順風,然後平安歸來。」分不清,這是輕鬆的笑語,還是掩飾徬徨的深沉禱告。

 

  維持飛劍外觀的皮塔,離開了歸路鎮,輕撫大氣,發出清脆悅耳的旋律與迴響。那聲音很難形容,並不類似任何一種樂器,就如同誰也無法想像,當一件無生命的物品要是能唱歌,那會是什麼樣子。

 

  外型雖然改變,飛劍的配色卻依舊是以淡紫色作為基底,一條金黃的藤蔓造型雕塑,螺旋圍繞整把劍,沒有直接碰到劍身,而是相隔一段距離。如此設計,讓雕塑不會遮蔽飛劍,彼此映襯。飛劍色調柔和,卻劍鋒凌厲,金黃雕塑的構成材質冰冷生硬,然而,精雕細琢,讓藤蔓的優美綻放。剛與柔並濟。

 

  米克騎著獅子,打算回去大隊的集合處,報告他們三人小隊的遭遇與損失,一片奇怪形狀的陰影才剛覆蓋他,立刻就又往前移動,他抬頭望,竟然是一把有著翅膀的劍。

 

  這是什麼糟糕組合啊,太弔詭了,他想。

 

  樣貌雖不一樣,他還是從氣息與色彩上認出他──那隻曾為怪物的皮塔。他這次回去,會隱瞞皮塔和那位神秘武者的事,不告訴任何同伴,可是,這麼張揚地在空中飛,狂獸騎不可能忽視的,希望一切平靜,不要有什麼風波。

 

  倘若是之前的他,他一定會無條件將全部內容上報。接觸到那位武者,他動搖了,他決定使自己在組織內的存在感降低,低調行事,查出狂獸騎背後是否潛藏秘密。

 

  劍一路向北不停留。

 

  老四和老五正躺在草地上休息,天上的白雲很大一塊,為他們帶來舒適與愜意。兩人無話,眼神呆滯,唯有時不時的咳嗽,以及喉嚨吞嚥口水的起伏,才能讓人知道他們不是屍體,他們還活著。雲被一分為二,中間被整齊劃開,就像六人幫分崩離析,他們在兩片雲中,看到一把劍經過,勁風將兩邊的雲更往外推。

 

  看見此景,不知為何,他們坐起身,一個人流淚,一個人乾嘔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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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早晨,新的一天開始了。

 

  皮塔甦醒,意識回歸,他發覺自己還是呈現雕像的狀態,便運用念力,破土而出,離開石洞。他恢復原形,用手指觸碰兩邊的膝蓋,開始進行感應,終於知道他的寶貝在何處,他邊轉圈邊手舞足蹈,身體逐漸產生變化,變得能讓視線穿過,看到他身後的景物。

 

  他成了透明人。

 

  他屈膝,上半身往前傾,背部彎拱,一對羽翼像幼苗生長般,愈來愈大。

 

  他拍了拍翅膀,像顆子彈高速衝出,他到達一間大宅子旁的小倉庫,沒有停頓,就穿牆而入。他看到那顆蛋被布大致包覆,放在角落的乾草堆中,他靠近蛋,溫柔擁抱、親吻它,蛋閃了閃光,如同回應。

 

  皮塔想把蛋帶走,可他想起自己變成鳥怪時,當蛋被人帶到車上,他卻毫不猶豫叼起石頭砸去,不顧自己孩子的安危,他就覺得自己失去養育的資格。

 

  他低聲說:「康雅,康雅。」

 

  不同於向德蘭道謝,皮塔的聲音縹緲而憂傷。康雅,既能表示感謝,也同時擁有道歉的意涵,由皮塔的情緒而定。

 

  他決定把蛋留下來,與人類一起生活,自由自在地成長,不要和他一樣,成長的路上盡是躲躲藏藏。這時,他回憶起被汙染成鳥怪之前,他本來躲在地下,進入沉睡狀態,照理說,他可以幾千甚至幾萬年就這樣不動,直到光影大陸的環境恢復到古代那樣,才自動被喚醒,可是,他卻……是「那位」!那位叫醒了他,而他被那位的怒意所影響。

 

 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,該站在哪一邊,於是,他選擇設下一道防護措施。

 

  他飛至空中停滯,沉靜感受陽光照射到身上的暖意,他聽見在雲朵之上,不知道多遠的深空,傳來許多不同野獸、生物的叫聲,非常清楚。他對這些聲音的主人充滿敬意。

 

  皮塔深呼吸,天地間,常人無法看見的能量,一點一點灌注到他體內,他的體型維持相同的比例,體積不斷增加至原本的六到七倍左右,然後把雙臂收進體內,除了翅膀外,其他各部位全都變形,最後,皮塔的樣子顯得有點不倫不類,一把裝飾長劍上銘刻繁複華麗的符文,卻長了一對巨大羽翼。

 

   他把自己的隱形解除,劍尖點起紅蓮之火,蔓延至淺紫劍身。

 

  飛劍盤旋,與空氣製造出清晰的聲響,似某人在吟唱。

 

  鎮長老佛克很快就發現上頭有異狀,一把劍振翅,在歸路鎮上空畫出一個龐大的圓。他沒有嘆氣,沒有抱怨,沒有煩惱怎麼又冒出一項怪東西,他看著那把劍,感到內心的大海不再起浪,寧靜無比,眼底有著由衷的驚嘆,他喃喃自語:「真的有神話生物!原來古代鎮長寫下的傳說故事,不是假的啊。」

 

  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,不過,他之後肯定又要再次使用廣播了。

 

  可科妮昨晚已派沒參與搜索,留守挖礦營區的人,去告知西區區長和鎮長調查的結果。區長得知,發現一頭比影鬼還要可怕的怪物,但礦工們無法解決,只能紛紛逃回營地,他心中起初如往常一樣,升起一股煩躁與不快,他不清楚這是不是轉化成另一種形式的恐懼,本能地想要宣洩情緒,可他既然能當區長,就必定有些能耐。

 

  他想,礦區工人一定都已經焦頭爛額了,他不該再亂發脾氣,便留下副區長坐鎮區公所,自己帶領人手,把鎮長給予他的土製炸彈運到營地。為了防止怪物來襲,侵入歸路鎮,區長命令大家挖地洞,配合這些炸彈做成一道陷阱防線,他讓所有礦工,包括可科妮,全都回去休息,自己則和手下留守,隨時準備點燃炸彈的引線。

 

  一夜過去,早晨來到,所幸歸路鎮沒有傳出怪物出沒的消息,早班的礦工開始處理礦坑內影鬼的問題。可科妮住在西區,不知道是否因為昨天怪物的事情,超出了她的負荷,她睡到九點十八分才起床,刷牙、洗臉後,走到街上打算買份早餐,她伸個懶腰,沒想到卻在天空看到一把長翅膀的劍在飛,似乎在畫什麼圖形。劍本身很漂亮,翅膀拍動所往外撒落的光粉,讓一切更顯夢幻。

 

  可科妮有種「今天會是不錯的一天」的預感。

 

  露娜伸出手,成功接到了不少光粉,都堆出了一小撮,她嗅了嗅,濃郁的甜膩香氣竄進她的鼻中,直通頭頂,簡直要暈過去。並不是因為身體不適,而是她太喜歡這股氣味,美妙地讓她感覺世界在搖晃,她左顧右盼,趁沒人發現的時候,用舌頭將粉盡數捲入口中,她皺了眉頭,感到訝異,沒有她想像中的甜味,能感受到確實有一小坨東西在舌面上,可它卻完全無味,使它的存在感降到最低,就像空氣一樣。

 

  所以,當飛劍的影子從露娜的頭頂經過,她馬上就轉移注意力,歡笑著追了上去。

 

  德蘭感應到皮塔出現在天上,他跟隨其他人走出酒館,一個東西撞在了他的腿上,他低頭一看,原來是露娜,他想跟她打招呼,她卻一刻不停留地跑走了。德蘭抬頭望,飛劍已經把圖案畫得七七八八了,圖案大到涵蓋整個鎮。

 

  他稍微在腦海中回想,覺得類似於「安神法陣」,安神法陣的作用是讓心情平靜安寧,甚至能使人入睡,他疑惑但不擔心,皮塔要真的對小鎮做什麼,他也許能護得自己周全,卻無法讓全鎮的民眾倖免,所以,就這樣靜靜等待吧。更何況,他有件煩心的事,蔚爾今天早上向他提出一個請求……

 

  蔚爾又來餐廳找列娜了,他們兩人現在正望著頭上的異象,有說有笑。伊蓮看到蔚爾,心裡頭就鬱悶、不舒暢,她想起來,蔚爾也是她之前僱人來殺列娜的原因之一,她就是不懂,為什麼列娜要降低自己的格調,和這個家裡開著窮酸酒館,一無是處的臭小子做朋友。上層與下層階級該有的那條界線,必須堅守,不能越界。

 

  事實上,德蘭開的酒館並沒有真的到窮酸的程度,跟最近的南庭市的酒館比,也沒有差到哪去,不過,要是和南中央市的大酒店比──不,那不能叫酒店,而是酒城!可想而知,伊蓮眼中,對蔚爾和他家的酒館有多麼不屑。

 

  冬沐奇,在歸路鎮化名雷默,他看見伊蓮緊盯蔚爾和列娜不放,便走到她身旁搭話,「伊蓮小姐,早安。」

 

  「雷默先生,早安。」伊蓮禮貌回應。

 

  「伊蓮小姐,大家都在看天上那把會飛的劍,妳怎麼不看呢?」

 

  「我對那個沒有興趣,看了又能如何?那和我們的日常生活沒有交集,對我們的生活能帶來什麼幫助?毫無意義的東西罷了。」

 

  「萬一那把劍砸了下來呢?那就不是和我們生活無交集了吧?」冬沐奇期待她會有何反應。

 

  「會有人受傷或死亡,但不會是我。」伊蓮語氣沉穩肯定。

 

  雖然有先預測她大概會說什麼,但實際聽到她的回答,冬沐奇還是感到訝異,這算是某種過於強大的自信嗎?他認為她正朝向一條偏執的路走去。

 

  「妳這樣不累嗎?」

 

  聽到這句話,伊蓮向冬沐奇投去冰冷的眼神。她的世界狹窄,有著不少限制,她總會自我要求並嚴格檢視,累嗎?當然會,可這一切都是必要且值得,唯有如此,才能夠讓自己淬鍊、進化,脫離平凡,成為人上人。

 

  伊蓮沒有答覆冬沐奇的問題,轉身走進餐廳。

 

  冬沐奇注視她的背影,那上頭有著和他相似卻截然不同的孤獨,孤獨可以使人更加了解自身,同時,也讓人某些地方被鎖鏈束縛而停滯不前。冬沐奇和伊蓮都一樣,有所追求,就有所捨棄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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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夜晚,列娜得知夢寐以求的異獸,疑似在西方出現。她走進車庫,挑一台電動三輪車騎出去,接著一名女士就來到員工宿舍的門外,按下電鈴。一來一往,中間相隔不到兩分鐘,就像事先約定好似的。

 

  嘟嘟東隆──

 

  輕柔悅耳的音效響起。門被打開,一個女孩走出來,她認出女士,向女士打了招呼後,問:「請問您來這裡,有什麼事嗎?」

 

  「我是來找伊蓮小姐的,能請妳通報嗎?」

 

  「沒問題,請進。」

 

  女士有些躊躇,但她不好意思拒絕女孩的好意,還是跟了進去。

 

  女孩為女士準備一雙尚未用過的拖鞋,女士羞赧地脫下褪色的鞋子,整齊放在鞋櫃旁,她不敢把鞋子放進裡頭,怕弄髒別人家漂亮的家具。

 

  女孩注意到女士的舉動,了解女士在想什麼,她微笑,沒有點破,帶著女士來到客廳,客廳此刻沒有其他人在,她請女士先隨意就座,便去找伊蓮小姐。她來到伊蓮小姐的房間外,輕敲兩下門。

 

  「有什麼事?」房內透出伊蓮冷淡的聲音。

 

  「小姐,瑪雅太太想要見您,她現在就在客廳裡。」

 

  「好的,我明白了,謝謝。」

 

  女孩離開。伊蓮推開房門出來,拿出鑰匙把門鎖上,才緩緩步向客廳。

 

  瑪雅看見伊蓮來到,趕緊站了起來,欠身行禮。伊蓮見狀,立刻說:「瑪雅太太,您請坐,不要這麼客氣。」

 

  兩人坐下。

 

  剛才應門的女孩並沒有先下去休息,而是主動到廚房準備茶點,她把餅乾盤放到桌上,為兩人倒好茶才離開。

 

  「太太,這麼晚了,您突然來找我,是發生什麼重要的事嗎?」

 

  「小姐,您之前有吩咐我,有空的時候多留意六人幫,今天,我去醫院探病,回旅館的路上,我看到他們的老四背著老五,臉上神情很難看,快速地朝鎮外方向奔跑,我想,他們也許失手了,想要放棄委託逃走,所以,才來這裡告訴您這個消息,希望能幫上忙。」

 

  「這幾天,我會進行確認,看看他們還會不會跟我聯繫。瑪雅太太,謝謝您,您蠻幸運的,居然能夠碰巧看到這一幕,這消息對我很有用。」至少,她心裡可以先有個底,這次雇傭多半要以失敗收場了,不過,如此也好,她到後來,其實變得不怎麼想殺掉列娜了。她心裡那股積怨不能說完全消失,可是現在的確是平靜許多,不再像頭暴怒凶狠的野獸。

 

  「不,伊蓮小姐,是我該感謝您才對,這次地震,我的丈夫不幸受傷,多虧有您幫助,寫了親筆信交給院長,我丈夫才能夠比較早就進行手術,還順利得到一個床位,然後,這陣子您也派人送了一些錢和物資給我,如此重大的恩情,真的不是我提供一個小消息可以回報的。」

 

  瑪雅低著頭,仔細瞧著杯中美麗的琥珀色茶水,茶水非常透徹,像是鏡子,她在其中看到她自己,整個人都是琥珀色的,眉眼低垂,雙脣緊抿,一副非常憂慮的樣子,她試著展露笑容,卻感到好不滑稽。

 

  「沒關係,您不要放在心上,反正當初您和我做這個約定的時候,我本來就沒有要求您,一定要做到什麼程度,只是希望他們有異狀時,如果能來告訴我,那就行了。」

 

  瑪雅會住進六人幫的房間,並不是巧合,而伊蓮跟著列娜來到歸路鎮,也沒有白費時間。

 

  伊蓮努力在這裡經營人際關係,和許多鎮民都非常友好,其中就包含瑪雅一家。地震發生後,許多民眾因為房屋倒塌,不得不去其他地方借住,當瑪雅來找她求助時,她和瑪雅立下約定:她幫忙瑪雅處理她丈夫的問題,而瑪雅則必須去和六人幫同住,在六人幫有異狀時,回報給她。

 

  伊蓮騙瑪雅說,最近,她收到情報,有幾個宵小對餐廳打起歪主意,想要來盜取財物,六人幫是她僱來做為隱藏的一道防線,可是,她不完全信任他們,怕他們拿到錢就把工作拋下,擅自離去,所以,她要瑪雅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,替她偷偷監視他們。

 

  她給了馬蹄旅館的老闆夫婦一點錢,他們就讓瑪雅住到六人幫那間房了。

 

  伊蓮為瑪雅的丈夫親手寫了封信,派人交給醫院的院長,她知道,院長可能不認識身為童話酒店副手的她,於是,她使用了特殊的信紙。

 

  光影大陸上,比較有地位的人都會有專屬的簽名與印章,他們會向政府登記,再由政府一層一層傳遞下去,讓世人知道,基於這樣的原則,彰顯獨特身分的紙張也誕生了,經由政府核准申請,申請人可以把設計好的圖樣,交給政府印製。因為製紙和印刷的技術被政府壟斷,所以,不怕有人仿冒。

 

  伊蓮使用的信紙,有圖案的那一面,兩把浴血長槍交叉於中央,各有一條綠色的蛇纏繞在槍上,圖案中間有個潦草的簽名,名字叫做皮瓦納。這個簽名並非用墨水寫上,而是和圖案一起印上去的。

 

  院長接過信,經過確認後,他嚇了一跳,這是皮瓦納的專屬用紙沒錯。皮瓦納是一名紅陽二等的軍人,放在歸路鎮上,已經算非常非常高階了,更何況,烈陽政府以軍人控制全國,除了那些高級政務官外,軍人就是最為受人尊敬與忌憚的職業。院長不可能拒絕伊蓮的請求,便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瑪雅丈夫,提早為他進行手術。

 

  寫這封信是有必要的,傷患太多,能夠執刀的醫師有限,受重傷的人接受手術必然有先有後,排後面的只有接受初步治療,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冒著風險。信紙的作用在此體現,紙在人在,當一個重要人物無法同時出現在各個地方,他的專屬用紙便代表了他本人。

 

  皮瓦納是童話酒店的客人之一,以前伊蓮還在那裡工作時,和他關係不錯,所以,他就給了伊蓮一些他的專屬用紙,伊蓮一開始剛認識他的時候,他還只是黃陽七等,後來,才過幾個月,他就一路晉階,突破黃陽入紅陽,伊蓮在猜,或許他是政府重點培養的人才也說不定,因此,能結識皮瓦納讓她十分滿意。要在社會過得好,單打獨鬥可沒用,還是得依賴人脈。

 

  「真是不好意思,麻煩您這麼多。」瑪雅仍是覺得心中那塊大石頭沒有落下,一直壓得讓她喘不過氣。

 

  「瑪雅太太,真的沒關係,您放輕鬆點,喝口茶,吃點餅乾,我們好好聊聊吧。」雖然伊蓮不斷追求更高的位置,眼中只容得下那些有錢有權的名貴之人,但是,面對這種容易控制的小人物,她也不會吝於適時示好。

 

  「可是,時間已經不早了,都快十點半了,如果我現在不回去,不知道會多晚才到旅館。」瑪雅感到為難,她其實不想拒絕伊蓮,怕伊蓮會不高興,往後的日子或許還有要找伊蓮求助的時候,要是伊蓮對她的印象變差怎麼辦?

 

  「您說得沒錯,時間很晚了,要是您回去沒什麼事要辦,不如您今天就在這裡睡吧,宿舍內還有空房間,您覺得怎麼樣?」

 

  伊蓮拋了一個誠摯的邀請給瑪雅,現在就看瑪雅是否要接受。

 

  瑪雅思索,既然伊蓮都這麼說了,如果她堅持要離開,擺明就是不想和伊蓮有所牽扯,不給伊蓮面子。

 

  「謝謝您的好意,今晚我就打擾了。」瑪雅決定住下。

 

  她們隨意聊著自己平常的工作、生活。瑪雅提到,早上的時候,列娜帶著露娜還有一名男子來找她,向她詢問關於六人幫的事。伊蓮讓瑪雅口述男子特徵,確認了那就是雷默。

 

  瑪雅說:「他們好像不知道六人幫是什麼身分,因為和您約定在先,所以,我沒有透漏任何消息。」

 

  伊蓮點頭,「那就好,我不希望列娜小姐知道這件事,那只會讓她徒增煩惱,另外,我也怕她責怪我,說我僱用來路不明的人。」她認為瑪雅處理得恰當,對於重視承諾這點,她很欣賞,她覺得自己當初找瑪雅,真是選對人了。

 

  伊蓮拿起一塊餅乾遞給瑪雅,「太太不要客氣,來到我這裡就是客人,如果客人不能好好放鬆,把這裡當成自己家的話,我反倒會很苦惱,懷疑自己哪裡招待不好。」

 

  伊蓮微微皺眉,露出無奈的表情,瑪雅見狀,也不好再拘束自己,接過餅乾

,輕輕咬下,脆脆的,香甜美味,她又啜一口茶,口腔中充滿清淡的甘甜,不會與餅乾的味道相衝突,反倒因為將甜味稀釋,對於餅乾就比較不會感到膩。

 

  「伊蓮小姐,今天發生了很多事呢?」瑪雅主動和伊蓮攀談。

 

  「是啊,影鬼可能出現,躲在鎮上,神秘的光柱升起,六人幫疑似逃走。沒有一件好事,真糟糕。」

 

  「小姐,以前歸路鎮可不會這樣子,什麼事也沒有,連地震也沒有過,那個異常的地震就像是開端,把什麼不好的東西都帶來了。」

 

  伊蓮認為瑪雅說的沒錯,但她想,地震並不是只有把壞的部分帶來,就是因為有這次地震,她才能看到自己所沒見過的列娜。

 

  在孩子堆中,坐著為孩子講故事,陪伴他們的列娜。目睹的那瞬間,她感覺列娜彷彿神話故事中的女神,神聖而光潔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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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德蘭離開了那名自稱米克的狂獸騎後,在高速的狀態下,迅速發現剛才飛走的人形生物。德蘭其實知道這種生物是什麼,他爺爺曾告訴過他,他記得叫做皮塔──一個音譯的名稱。古早時代的人類是會閱讀、拼寫皮塔族的文字的,可惜,到了現在,都已經失傳。

 

  皮塔族,一種外型近似於人類的奇妙生物,身高約人類的二到三倍左右,臉非常不清楚,只有隱約的凹凸起伏,身上也沒有具體的器官差異,可以證明是否有分男性或女性,身體會發光,有紋路,不同個體會有不一樣顏色的光和花紋,可以變形,體內蘊藏著不可思議的能量。

 

  德蘭從花紋認出那個皮塔靠在樹旁,變成一尊鳥類雕像,一動也不動地休息。他預估會有這種狀況發生,所以,才叫米克離開,自己則趕過來。

 

  世界正逐漸衰退,被惡意所污染的皮塔,意識迷失,不能自由行動,彷彿被關在一個黑色房間內,無法克制地化為另一種型態的怪物,肆無忌憚作亂。德蘭清楚,這樣子過度消耗大量的體力後,好不容易才恢復原形,就又強迫自己長出羽毛飛行,勢必會支撐不住。

 

  雕像狀態的皮塔,只到德蘭的臀部這麼高。

 

  他蹲下,對著鳥的正面說:「你還好嗎?」

 

  沒有任何反應。

 

  他不懊惱,很快就想到辦法,改用南方方言詢問皮塔。南方方言非常多種,一種不行,他便試下一種,終於,雕像閃了閃光。他成功了,果然古語還是多少有流傳下來呀!

 

  「皮塔,立霧樹馬達馬拉?」德蘭說,皮塔,你還好嗎?

 

  「依依、依依。」皮塔回答,沒事,沒事。聲音是從雕像內部直接傳出,很清晰,聽起來沒有那種隔著東西而悶住的感覺。

 

  「卡杜哪內斗龍哭訴口,挖敏苦魯排。」這裡不安全,我帶你到別的地方。

 

  「康雅!」謝謝!

 

  德蘭一把抱起皮塔,再度衝刺,跑到林子內的某個小山洞外,山洞的洞口被大量植被與藤蔓覆蓋住,一般人不仔細翻找根本不會發現。德蘭跪下,爬了進去,開始在地面挖洞,把雕像放進洞內。

 

  德蘭說:「柳舒──」休息吧。

 

  把洞和雕像,用土覆蓋起來,他就離開了。

 

  皮塔和人不一樣,不須擔心呼吸的問題,只要讓他好好休息,與大自然親近調和,就能恢復元氣,到時候,他就能自行離去。多麼奧妙的一件事啊!人類為了生存,總要消耗各式資源,懂得長久經營的人,會知道要進行生產填補回來,而多數人只是一味使用而不付出,以為這塊大陸永遠都能保持現狀,源源不絕提供所需的一切,既荒謬又愚蠢。

 

  德蘭嘆了口氣,人類在不停進步,但卻不是面面俱到,而是顧此失彼。

 

  他再次衝刺。

 

  蔚爾和列娜失去了電動三輪車,移動只能依靠他們的雙腳。在那陣怪風把鳥怪降下的詭異小球都吹走後,兩人死命奔跑,跑出一段距離之後,確認鳥怪沒有追上,他們才在路旁坐下來休息。他們什麼東西都沒來得及帶走,除了那顆蛋。

 

  列娜打開袋子,向蔚爾展示。

 

  「我把蛋拉上來後,都還沒有看過呢,原來是長這樣子啊。」他覺得十分驚奇,沒有任何一種動物的蛋,會發著淺淺的光,還擁有這種複雜的花紋,花紋呈火焰狀,他產生錯覺,看起來彷彿正在燃燒一樣。

 

  「你要不要摸摸看?摸起來倒是蠻普通的。」她說。

 

  「粗粗的,和夢幻的外表不太相配。」蔚爾覺得觸感有點讓他失望,不過,光是看著它就目眩神迷,難以移開視線,真的很美妙,「所以,妳要孵化它?」

 

  「當然,等到幼崽出來後,我們可以一起養牠,一起當牠的爸爸媽媽,怎麼樣?」列娜順勢牽起蔚爾的手。

 

  蔚爾看著她,他聽到爸爸媽媽這兩個詞,有些恍惚,過了好一會,他的視野才重新聚焦,雙眼透著笑意,點頭說:「好,一起。」然而,說是這樣說,他內心卻有點猶豫,並非指他內心其實不願意答應。他明白列娜話裡委婉的涵義,他對她,同樣也懷抱著滿溢而出的愛,但生活不能夠只是這樣,愛情很重要,如果要讓兩人長長久久走下去,沒有足夠的歷練與擔當是不行的。

 

  就拿剛才被怪物追殺來說,他從頭到尾只知道要帶著她逃,要是他的見識更加豐富,或許當時就能想到更好的辦法來應對。

 

  他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,自他有記憶以來,他從未有遠行過,幾次離開歸路鎮,也都是到附近的幾個鎮、鄉和村,他想要出去旅行,不過,這樣就沒辦法和列娜一起養那隻異獸,然後……

 

  「你在想什麼?有心事?」她問。

 

  「沒有,只是在想,這是異獸,如果孵出來了,要是有人看到牠,到時候消息一定會在鎮上快速流傳,甚至可能傳到鎮外,很多人就會跑來看,這樣好像不太好。我是指,難保有心人士會覬覦,想要來搶奪。」蔚爾找了個藉口掩飾,把列娜的焦點帶回異獸上。

 

  「你說的沒錯,這點我有想到,所以,我們把蛋帶回去時,要小心,盡量別讓人對這個袋子起疑。我員工宿舍旁邊,有間比較小的空倉庫,我打算先在那裡養牠,之後再找更適合的地點轉移。」

 

  聊著聊著,蛋的表面突然有一根一根的羽毛竄出。

 

  「羽毛?等一下,這是怎麼回事?怎麼會在這時候長出來?難不成是要孵化了?」列娜驚訝,這個時間點在野外孵化的話,情況會比較麻煩。她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,便向蔚爾求助。另外,她也終於確認,這顆蛋應該是顆鳥蛋,那麼,古卷上的記載又是怎麼一回事?

 

  「現在有一點風在吹,但還好整體的環境不是很冷,如果真的出來了,我們得注意讓牠保持暖和,有些鳥寶寶是很怕著涼的,必須小心。」

 

  蔚爾思考,也許蛋還埋在土裡的時候,就已經十分接近破殼的臨界點了。他撫摸那些羽毛,羽毛沒有一碰就掉,蠻穩固地和蛋殼相連著。

 

  整個蛋忽明忽暗,像燈泡在閃爍。

 

  「摸一下羽毛後,就開始閃光呢。」蔚爾覺得很神奇,「列娜,妳認為這隻異獸的身體,會不會自主發光呢?會的話,那就太好了。」

 

  光影大陸的人們,由於只要沒有光照耀在身上,影子就會復甦,然後殘忍、毫不留情虐殺人類,所以,光變得很重要。夜晚來臨時,若要外出,大家都會攜帶燈具及電池,不這樣是活不下去的,而膽小的人會選擇窩在安全處不出去,只在白天行動。探索常年黑暗的未知領域亦同,沒有勇氣組建好一支團結的隊伍,就別去冒險,那只會自找死路。

 

  由於影子有這樣可怕的特性,光便成為無法忽視的存在,連帶影響很多東西的價值,一些會發光的小蟲、小魚,沒有特殊之處,只因為會發光,就被有錢人瘋狂喜愛,在上層階級形成一股風潮,認為擁有牠們才算有品味、有地位,紛紛競相飼養。

 

  這些發光的小動物被抬到一個很高的價錢,歸路鎮有幾個住戶,也有兼職在捕捉牠們,然後,高價出售,藉此獲取不小的利益。

 

  但蔚爾說,要是能發光就太好了,可不是出於金錢這項因素,而是對於光,發自肺腑的一種感恩與崇敬。

 

  「是呢,會發光的話,一定很棒。」列娜說。

 

  「待會回去經過酒館時,妳等我一下,我進店裡再拿點燈具和電池,送妳回去,順便看一下那間倉庫。」

 

  列娜握著蔚爾手的那隻手緊了緊,蔚爾感受到,好奇地盯著她

 

  「好啊,謝謝你,都這麼晚了,你還要陪我回宿舍,真的……其實……其實三年前,第一次在酒館和你相遇時,我覺得你蠻討厭的,因為你很頑固,一直不肯讓我喝酒,還大聲嚷嚷,說我和我弟是來胡鬧的,讓我當時感到有點丟臉,心裡頭認為你很壞心眼,很幼稚。」

 

  蔚爾微張嘴巴,愣住。她前面還在感謝他,後面怎麼就突然跳到三年前對他的感受,還全都是負面的,這、這怎麼行!

 

  他苦著一張臉,「現在呢?現在的我應該沒有妳提到的那樣吧?」他迫切想知道答案。

 

  「當然不一樣,畢竟都過了三年,從過去直到現在的這段相處過程,我知道,你很在乎我,我也對你不排斥、不反感。我想我們也許可以試試看,我是指……我喜歡你。」

 

  「你說什麼?」明明身體狀態一切正常,沒有生病什麼的,蔚爾卻感到自己的頭熱熱暈暈的。

 

  「我喜歡你,我們在一起試試看,如何?」

 

  列娜的神情有些拘束,蔚爾想,也許是緊張的表現。

 

  「妳喜歡我到什麼程度呢?朋友的喜歡?還是說……」

 

  不等他說完,她便回答:「想做戀人的那種喜歡。」

 

  「我也一樣。為什麼要說試試看呢?」

 

  列娜把她童話酒店曾經的員工金雪的事,詳細地說給蔚爾聽。

 

  「每當我回想起,金雪幸福的微笑,以及後來黯然神傷地離去,兩個一比較,我就對於愛情感到恐慌。老實告訴你,我還沒有談過戀愛,未知的事物讓我感到害怕。」列娜低頭垂肩,顯得沮喪而脆弱。

 

  蔚爾握住她的手。

 

  「我沒有親眼目睹金雪的變化,無法清楚那是怎樣的感受,不過,我也沒有談過戀愛,我們都一樣,一起努力,好嗎?」

 

  她點點頭。

 

  「我們差不多也該起來,繼續走回去。」他說。

 

  此時,蔚爾身後的林子中,走出一個人,來到他的身邊。

 

  「嘿喲!」那人高興地向他們打招呼。

 

  「老爹,怎麼是你!」蔚爾又驚又喜。

 

  「我看酒館的時鐘,想說都已經快接近一點了,離你們出發有好一段時間,怎麼都還沒回來?擔心你們出事,就走過來,想說搞不好能遇到你們。」

 

  「可是,你怎麼不是走這條路,而是從樹林出來?」

 

  「我迷路,」德蘭尷尬微笑,「對,我迷路了,但能遇見你們真是太好了。」

 

  相會的三人,邊笑邊敘述雙方各自的經歷。德蘭沒有說實話,捏造了一個普通而乏味的迷路小故事。

 

  他們就這樣,沿著小路回家去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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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壯漢清楚,鳥怪正在吸食濃妝男,但他沒有餘力去看。原本三人的隊伍,現在只剩下一個人,他得獨自對抗這些血管,恐怕會立刻被擊潰。

 

  他擔憂,並不是害怕自已即將死亡的這個事實,而是在煩惱,他死後,這個鎮該怎麼辦?

 

  雖然他們三人是最低階的狂獸騎,可是,他相信,他們比這個鎮的所有人都還要強大,包括那些烈陽政府馴養的走狗。

 

  他要是倒下,這個鎮還有誰能抵禦怪物?肯定又會引發一場大災難。

 

  他是三個人中最強的一個,可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,一分鐘?五分鐘?能到十分鐘嗎?這麼短的時間,能夠改變什麼?整個鎮的居民無法在這段期間,全部撤離的。

 

  鏗、鏗、鏗。

 

  薙刀和血管之間的爭鬥仍未止息。壯漢咬緊牙關,揮出幾道不成形的刀氣,然後退開。

 

  真是太難看了!他在心裡咒罵一聲。

 

  刀氣就像泡水而變得軟爛的鬆餅,打在血管上,立刻就四分五裂,消失殆盡。

 

  他並非想要放棄,可是,刀刃已經出現裂痕了,他在思考,是不是要把牠引開,但這並非易事,耳畔的空氣中,他隱約聽見獸神的嘆息,身上獲得的加持消失了,此刻,他什麼都沒有,多活著一秒都是奢侈。

 

  他撫摸著他座下獅子的鬃毛,冷靜看著無數血管枝枒朝他逼近。

 

  他放鬆下來,如同拉緊的繩索被人剪斷,他胡思亂想,想著人死前會是什麼樣子?在想什麼?

 

  他能感受到,自己的臉上同樣也是滿滿一層汗,他會和同伴一樣,露出那樣的神情嗎?他不這樣認為,他此刻想要發笑,想要大喊:「喂!你們這些臭管子不要靠過來,我可不想被你們擁抱!」

 

  可他只是想想,並沒有真的實際開口。

 

  這時,血管群停住了,然後全都縮了回去,在鳥怪頭上交錯覆蓋,宛如披了件紅色毯子。

 

  壯漢不敢置信,他看到不可思議的藍光突然出現,是棍子般的外型,本來筆直立著,然後倒下,重重砸向鳥怪,鳥怪連支撐都辦不到,瞬間就被壓制在地,全身有一半都陷進土裡。

 

  他甩甩頭,確認自己沒有產生幻覺。

 

  藍光像流水一樣,卻又像是由氣團組成,半透明的,在夜晚中顯得非常美麗,仔細觀察,裡面有著點點的光芒顆粒隨意飄動。

 

  他感覺,彷彿天上不定時出現的幻光,跑到陸地上來了,只不過,這藍光漂亮是漂亮,展現出來的力量卻讓人吃驚。

 

  過沒多久,藍光就越來越透明,最後完全消失。

 

  鳥怪掙扎著,顯然剛才那一下攻擊,雖然有效,卻還不足以致牠於死。

 

  他很感謝臨死前,還能夠見到如此奇蹟,他仍舊得死,但心靈有種被淨化的寧靜祥和。

 

  「我都幫你製造機會了,你幹嘛不逃?」來人聲音渾厚。

 

  壯漢朝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,是個陌生男人,肌肉線條突出而明顯,渾身充滿威勢,一頭狂野長髮在空中飄蕩著,等、等一下,可是現在明明沒有風在吹呀,頭髮是怎麼飛起來的?最特別的還是他的雙眼,竟然發著藍光,同時,飄出不少細小光點。

 

  壯漢的目光一接觸到那雙眼睛,腳就不由自主軟了,跪在地上,身體不停顫抖,心臟感覺整個揪緊,喘不過氣,連他的獅子都壓低身體輕聲低鳴,在害怕著。面對鳥怪,他也沒有這樣失態,這只有在狂獸騎的營地內,親眼目睹獸神透過野獸或人類的身軀降臨時,他才會打從心底,感到畏懼。

 

  這代表,這男人現在並不是原本的自己,正被某位神明操控著。

 

  壯漢吞了口口水,鼓起勇氣說:「非常感激您下凡搭救,我是狂獸騎中最下級的成員米克,大膽請問,您是哪位神明呢?」

 

  男人表情平靜,「狂獸騎也太墮落了吧。我不會歧視你們依賴信仰,使用外力加強自身的作法,可是,世界上的一切並不是都只繞著你們打轉,我只是個普通的人,不是什麼神。」

 

  米克大吃一驚。

 

  怎麼可能,他說他是人?人怎麼會有這麼強大的力量!米克相信,剛才那個棍狀藍光,也是這個男人使出來的,他腦海中想到一個詞語──半神,意指不是神卻近似於神的存在。

 

  米克彎腰鞠躬,「抱歉,是我誤會了,但您依然值得尊敬。」米克一向對強者抱持崇敬的心態,能夠專心致志在修練上,提升自我,真的很讓人佩服。當然,為非作歹的惡徒可不算在內,把自己的強大用在錯誤的行為上,令人不齒。

 

  鳥怪搖搖晃晃站起。米克想要提醒男人要小心,可轉念一想,還是算了,以他的實力,應該不需要做這種多餘的擔憂。

 

  鳥怪並沒有看向男人,直接朝米克襲來。

 

  獅子帶著米克往後跳,米克這次總算知道男人的招式是如何施展的。

 

  男人極為平凡地舉起一隻手,以身體為源頭,傾瀉而出大量的藍光,像一條河流一樣,凝聚成光柱,這個過程非常快速,快到鳥怪又被藍光打倒在地。

 

  男人的手抬起,光柱就會抬起,男人的手握拳做錘擊的動作,光柱就會對鳥怪毫不留情打下去。光柱隨他的手而舞動。

 

  鳥怪再度被狠狠打了好幾下,又埋進土內。

 

  「你為什麼還不離開?」男人說。

 

  「我想看到最後,我對於結果非常好奇。」

 

  「那我可得警告你,最好別動什麼歪腦筋。」

 

  「這是當然的,我不可能會做出任何卑鄙的事的,請您相信我。」米克對男人低頭致意。

 

  男人沒有回答,跳了起來,到鳥怪的正上方,朝下筆直揮拳,藍光冒出的量是之前的好幾倍,鳥怪靜靜躺在這片光海中不動。

 

  米克很羨慕,心想,男人的力量難道用不完嗎?就沒有個極限值?

 

  鳥怪的血管和果凍狀物質,在光中逐漸消融,米克發現,鳥怪的樣子變了。

 

  躺在地上的,是一個接近普通成人兩倍高的人形生物,他發著光,臉龐模糊看不出是男是女,淡紫色的身體繚繞金黃色花朵的紋路,紋路像是由金粉所鋪成,從中可以看到小顆粒和小顆粒之間,彼此交疊的粗糙、不平整。

 

  「他是什麼?」米克問。

 

  男人說:「我也不清楚,他們很早以前,便存在於光影大陸了,那時候不像現在一樣,人類只佔據大陸的一小部分,而人類之外,還有各式各樣更多的奇妙物種,當然,也包括他。這個世界越來越糟了,他是受到世界潛在的惡意影響,才會變成那種瘋狂的怪物。」

 

  米克注視人形生物,猶豫要不要帶走他,因為他們三人此行的目的,就是希望找到任何珍奇異獸,為狂獸騎增添戰力,眼前不正是他所要的目標嗎?

 

  「你別再盯了,我警告過你,要你別動歪腦筋,我可不會讓你帶走他。」

 

  米克想了想,點頭,「好,沒問題,既然您都這樣說了,我保證不碰他。」

 

  「我知道,你有著屬於你自己的一套準則,我很欣賞,所以,我就好心提醒你吧。」

 

  「您請說。」

 

  「你還是小心一點,你剛說過你還是基層人員,所以,你可能不曉得,狂獸騎並非整個組織都是團結一心,追求理想,也有部分的人藏在背後,偷偷做些骯髒的勾當。這些話你信也好,不信也好,你還要不要繼續待下去,由你自己決定。」

 

  米克一時之間說不出話,他不相信這個男人會無聊說謊騙他。

 

  人形生物甦醒,從地面爬了起來,無視旁邊的兩人,他張開雙手,開始揮動,一根一根羽毛從手臂內冒出來,很快地,雙手就變成一對翅膀,他拍了幾下,便飛走了。

 

  「好了,結束了,你沒事就離開這個鎮吧。」

 

  米克還想和男人聊聊,但男人說完,幾步衝刺,就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 

  他不能直接追上去,畢竟,他的兩位夥伴和他們的獅子已經死亡,就這樣丟在這裡是不行的。

 

  他把人和獅子的屍體分開,在兩人的身上和行囊內搜索,找出夜光石獅頭吊墜、紙幣、採集的動植物樣本及紀錄資料、燈具、電池和充電器等,確認剩下的東西都不重要,或是較為私人的物品後,便從自己的大包包內,拿出罐油潑灑在兩人的屍體上。

 

  他找了根樹枝點火,接著將其拋到屍體上,火碰上油瞬間高漲,由於他們的肉體都被鳥怪的血管吸取過,所以,變得比較好燒。

 

  趁著屍體還在燃燒時,他和獅子一起挖洞,把那兩頭獅子埋進去。除了人類,不用擔心其他動物死後會產生影鬼。

 

  獅子看著土裡的牠們,用力吼了好幾聲。米克知道,牠在向牠們道別,牠們三個,感情非常不錯,相較起來,他和夥伴的關係,可以說是若即若離,也許是因為他們的性格都具有不小的差異吧。

 

  埋完後,米克等著火熄滅,之後還要再次點火,這個過程必須反覆持續到,他們的屍體完全燒成灰燼為止。

 

  他清點身邊有哪些物品,東西太多了,三個人的東西再怎麼縮減,都還是比一個人的多。

 

  他嘆口氣,無人回應。

 

  少了兩人的隊伍安靜無比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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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列娜抬頭與蔚爾對視一眼。說實在的,她心裡其實也是很緊張,畢竟,現在已是夜晚,身邊沒有專業裝備和足夠人手,只能徒手抓著繩子,腳踏著不確定是否穩固的土壁,緩緩爬下。

 

  如果不是因為她要找的東西目前需要盡可能保密,她也不需要趁這時候偷偷來,賭上自己的性命,冒著風險來探索。剛才來的路上,能夠遇到蔚爾,和蔚爾結伴同行,真的很幸運。所有人都可能背叛她,唯獨蔚爾不會,她深信不疑。

 

  蔚爾的雙眼很清澈,總是讓她覺得很舒服和安心,可是,不知為何,現在他的眼裡卻像是蒙上一層薄霧,有些黯淡。

 

  自己這任性而堅決的行動,使他難過、不高興了嗎?列娜在心裡嘆口氣,做個深呼吸,開始動作。

 

  她先用腳踏了踏土壁,確認沒有土壤鬆落,才稍微放下心中的那塊大石頭,大膽地往下走。腳步謹慎試探每一個區域,雙手緊握著繩索,她的身上沒有任何預防措施,一旦鬆開繩子,便只有往下墜落這個結局。

 

  第一步往往是最恐懼的,適應之後,列娜已經恢復成平靜的狀態,手腳較為協調。她專注執行重複的動作,完全沒有朝下方看過任何一眼,只看著眼前的土壁。不知不覺,她就發現她的腳不能再往下,她到達洞底了。

 

  她高興地跳了一下,這才想到,往下的過程中,非常安靜,蔚爾沒有講過半句話。

 

  列娜兩手圈在嘴巴旁,呈喇叭狀,「我到了,蔚爾,你剛才怎麼都不講話?」

 

  聲音傳了上去,到蔚爾耳裡,變得較為小聲,但因為周圍環境靜謐,他聽得很清楚。

 

  「我要顧好繩子,看有沒有異狀,而且我怕講話會讓妳分心。」

 

  她點點頭,突然想到他未必能看到她的動作,因而笑了出來。手電筒照射的距離,雖然能觸及底部這裡,但不一定就看得清楚。

 

  「我很快就上去了,你不要擔心。」

 

  「好。」

 

  她趕緊找剛才丟下來的袋子,才走沒幾步,便發現到它。她撿起來,拿出裡頭的小鏟子和手電筒,她打開手電筒,手電筒卻沒亮,難不成是丟下來時摔壞了?

 

  她打開側邊的蓋子,取出電池,重新裝回去,再試一次,總算亮了,還好沒有造成得立即修理的大損壞。

 

  她照著四周,忽視慌亂爬行的蟲子們,看到側面有一處稍微突起,突起的部分有一個小區塊沒覆蓋到土,微微發亮且紅綠交雜。

 

  這顯然不是一般的東西,她怎麼可能放過。

 

  她用手觸摸,表面粗糙,有點像是石頭,她把其他部分的土也輕輕撥掉,總算了解到它是什麼東西了。

 

  她喜出望外,竟然是一顆蛋!一顆綠色底,有著紅色火焰花紋的蛋!這比她原本預想的,殘留下來的皮毛、牙齒、體液等都還要好。她從古卷中得知,這鎮子底下,可是有兩頭巨大的異獸在沉睡著,既然找到的是蛋的話,那孵出來肯定就是隻龜型異獸。

 

  真是期待,這可是異獸的幼崽啊!一定要平安無事地帶回去,好好照顧。

 

  列娜一手持手電筒照著,另一手用小鏟子,小心翼翼把蛋周圍的土挖掉,花了段時間,總算把蛋取出來。

 

  蛋的大小,大約半個成人這麼大。她本來以為很重,沒有想到卻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,能夠直接抱著走。

 

  她把蛋裝進袋中,然後把繩子繫在袋上。

 

  「蔚爾,這裡面裝了一顆蛋,小心一點,把它拉上去。」

 

  蔚爾回了聲好,仔細注意,不讓蛋撞到旁邊的土壁。列娜趁機繼續搜索,希望再找到點好東西。

 

  蔚爾把蛋拉上來後,又把繩子放了下去。列娜沒有任何發現,她轉了一圈,心想,都已經有顆蛋了,還是不要太貪心的好。

 

  列娜順利回到地面,兩人一起把蛋和其他用具整理好,沿原路走回時,卻感覺地面有細微的震動感。

 

  他們奔跑,到達車邊時,看到一隻非常大的陸行鳥,從樹林竄出,來到列娜剛才下去的地洞旁。

 

  「列娜,這隻鳥也太大了吧,高度肯定超過一層樓了!」一般的房屋,一層樓也才大約二點多到三點多公尺之間。

 

  「快跑,牠一定就是那個洞裡的怪物,可能是來討回孩子的。」可她心裡產生疑惑,古卷上提及的異獸並沒有陸行鳥啊,那麼這顆蛋到底是誰的?

 

  蔚爾無法顧及列娜坐在後方是否舒適,立刻啟動車子,調至最大馬力衝了出去。

 

  不幸的是,在他們看到那隻鳥怪的時候,鳥怪也看見他們,於是,牠便邁開雙腿,全力追擊他們,而在鳥怪之後,有三名騎著獅子的男子跟著牠不放。

 

  「真是莫名其妙,怎麼好端端的,就突然跑來這裡呢?」

 

  「而且牠和我們一戰,明明處於上風,不可能是撤退吧。」

 

  「別聊了,得想辦法讓牠停下,我們沒時間跟牠耗,再這樣下去,我們身上的獸神之力就會消失了。」

 

  鳥怪逐漸縮短距離,很快就要追到列娜和蔚爾了,畢竟他們騎乘的只是很一般的電動三輪車。牠叼起路邊一塊比人頭再大一圈的石頭,朝車子的右後輪砸去,非常精準,那個輪胎爆掉、噴飛出去,車子右後方因而騰空,然後又摔至地面。

 

  車子是沒法再開了,蔚爾下車後,趕緊去後方貨斗,抱下列娜,一手牽她,一手拿裝著蛋的袋子,繼續逃跑。

 

  鳥怪雙膝一屈,蓄力往前跳躍,揮動無法飛行的雙翅,許多果凍狀小球從中彈射出去。蔚爾直覺這些東西很危險,而且太多閃不過,便把袋子塞給列娜,撲倒她,要以自己的身體當盾牌保護她。

 

  列娜背朝地倒下去,她看到很多小球朝她和蔚爾落下,愈來愈近。此刻,她想到,她還有很多事情沒做,還沒把害死安妲莉卡的人全都殺光,童話酒店的拓展計劃仍在準備中,幸運收穫這顆蛋,卻沒能看見孵化出什麼,而她和蔚爾,正處於一個曖昧階段……她也想要,親眼看到果實結成,親手摘下,品嘗其中的滋味,可惜,一切都來不及,花都還未開,全部就已枯萎凋零。

 

  列娜與蔚爾看著彼此,兩人之間的時空彷彿短暫地從世界分離,獨立出來。

 

  一陣強勁的風似乎不甘寂寞,直直朝兩人的上方吹來,把那些小球往回吹,小球全數落到鳥怪身上,風十分集中,把鳥怪直吹得倒退好幾步。

 

  蔚爾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,但他清楚暫時得救了,他把列娜拉起來,帶著她跑開。

 

  騎著獅子的三人組,並沒有被剛才那陣風影響到,來到鳥怪面前,再度迎戰。

 

  鳥怪點點頭,像是想到了什麼。牠放棄對列娜與蔚爾的追擊,雙腳踱步,身上出現了變化。本來要近看才能觀察到的,藏在身體內的細微紅色絲線,突然發出劇烈光芒,每一根都延伸出大量的分支,每個分支又接著延伸,經過幾次過程之後,鳥怪的外貌已經變了,果凍狀的物質消去不少,轉而多了許多類似外露的血管的神祕東西。

 

  「原來那些絲線不是裝飾品啊?我還以為是增添風采用的。」濃妝男說。

 

  高瘦男打了個哈欠,「怎麼可能嘛,你以為大家都像你一樣,愛浪費時間,做些沒用的事。」

 

  濃妝男聽出他的話外之意,大為惱怒,「你胡說什麼,別人的愛好你根本不懂!你的心就是空的,沒有內涵!」

 

  壯漢皺緊眉頭,神色緊張,提醒道:「你們別鬧了,專心點,怪物不會無緣無故捨得把那些果凍消耗掉,會做出這種變化,牠一定有所考慮。」

 

  高瘦男被濃妝男那樣說,內心也火大了,「怪物就是怪物,那能夠像我們人類一樣思考。」邊說邊衝向鳥怪。

 

  就在這瞬間,高瘦男和他的座騎全都停滯不動。鳥怪的血管已經插進他們的體內,吸取他們的血液,不一會兒,他們就變得乾癟,如同壞掉的娃娃倒了下去。

 

  取得大量血液的鳥怪,竟又把那些詭異的血管繼續增生。

 

  壯漢和濃妝男,你看我,我看你,說不出半句話,他們根本沒看清楚,血管是何時刺入他們身體的。

 

  鳥怪的攻擊模式變了,不再和他們玩消耗戰,在絕對的速度以及能夠洞穿肉體的破壞力下,依靠獸神的庇佑也沒用,絲毫無法彌補這段明顯的實力差距。

 

  身為狂獸騎,他們倆人都有一股不服輸的拚勁與驕傲,不容許他們逃命。

 

  他們強迫自己盡可能地提起速度,薙刀舞得密不透風,想憑這波威勢,把鳥怪打退,接著將牠斬死,沒想到,他們只能一味防禦,光是應付血管群就非常吃力了。

 

  一台機器能夠使用的次數是有限的。

 

  一方從容,一方超過負荷,誰勝誰敗,不言自明。

 

  嘎吱、嘎吱。

 

  濃妝男的雙手垂下,他的骨頭受不了高強度的運動,斷掉了。

 

  他的臉上覆蓋一層厚厚的汗水,像是薄膜,不斷往下流淌,妝容花了,變得模糊而骯髒噁心。他轉頭,看著壯漢,表情不知道是哭還是笑。

 

  「再見了。」他說。

 

  血管簾幕籠罩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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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哈──哈──哈──哈──

 

  他聽見自己失去節奏而粗重的喘氣聲,本來,他是跟著大隊的方向,要一起回礦區營地的,但一小群勇敢的人站了出來,徵召自願者,一起去攻擊怪物,如果攻擊沒效,那就把怪物引開,不要讓牠朝歸路鎮前進。

 

  他不是有著偉大情操,願意無私犧牲的那種人。他只記得,他在聽到號召時,他內心想到了工頭可科妮,那股無法壓抑的熾熱心情,讓他毫不猶豫地投身參與。

 

  當時,他留了下來,和同伴一起成為一道脆弱而堅韌的防線。他不知道自己將死之際,眼中會刻劃什麼畫面,只希望自己此刻的身影,不要成為他人所悼念的最後一眼。

 

  由於見識過怪物的手段,大伙兒不敢靠太近。

 

    他和其他人撿了許多拳頭大小的石頭,十多個人同時連續朝牠丟擲,石頭形成一波波的彈幕。

 

  絕對不可能沒事的!他心想。

 

  砸是砸中了,畢竟怪物的頭部、頸部那麼巨大,牠身上不明的果凍狀物質,因為石子的撞擊,一塊一塊飛濺掉落,然而,對怪物卻不痛不癢,地上的果凍碎塊又自己移動,融回牠的身體上。

 

  「這是什麼情況?會自動復原,根本沒有辦法能對付牠。」他驚訝喊道。

 

  「算了,反正這個情況,我們也有預料到,沒有必要失望。」

 

  「直接換計畫二吧,我剛好有帶幾個吵鬧球,等到牠要完全破土而出時,我會丟出去吸引牠的注意,避免讓牠亂跑。」

 

  「了解,就這麼做!」

 

  緊繃的情緒,隨著時間逐漸增長,終於,怪物強烈搖晃身軀,地面的裂痕加深加寬,泥土鬆動。

 

  引線被點燃後,幾個球滾到了怪物身旁。

 

  啵啵啵,劈哩啪啦劈哩啪啦──

 

  對怪物而言,吵鬧球毫無任何實質傷害,可尖銳、凌亂的爆破聲,驚嚇到牠,牠大怒,土石劇烈移動發出低沉清晰的悶聲。

 

  牠跳到地面上,牠自由了,牠要把周圍煩人的臭蟲,一隻不剩地全部吃光。

 

  他從頭到尾看了遍,清楚掌握怪物的體態,他判斷,牠是一隻巨型陸行鳥,稍小的雙翅,粗壯的大長腿,應該沒錯。

 

  致命的追逐遊戲開始了!

 

  他和同伴彼此留著適當的間距,一起朝遠離歸路鎮的方向奔跑。他本來以為,他們會很快被追上,迅速全滅,沒想到,幸運降臨,鳥怪不再伸出那些詭異的觸手,而且不知為何,牠的步伐磕磕絆絆,看起來難以加速。

 

  儘管如此,牠身高約五到六公尺,將近一半高的長腿,跑起來還是比普通人快好幾倍。

 

  不久,還是拉近距離了。

 

  一個落在最後的人,聲嘶力竭大喊:「大家快跑!」就向鳥怪衝去。

 

  眾人轉頭望了一眼,沒有多說話,回頭繼續奔跑。

 

  鳥怪歪了歪頭,彷彿有些不解,可張開大嘴還是吞了下去。前頭的眾人沒有發現到,吞下那人後,鳥怪身上的果凍竟增加了。

 

  有一就有二。每當鳥怪要接近整個隊伍時,就會有人選擇這種自殺性計策,主動當誘餌為大家爭取時間。相同的方式經過兩輪後,鳥怪叫了聲,奮力一跳,雙翅搧動,大量的果凍撒落而下。

 

    起初,因為疲於逃命,加上夜晚視線差的關係,大家並不知道鳥怪甩出了果凍,但很快地,恐懼就爆發了。

 

  他親眼目睹,有人脖子上被噴到約一根拇指大小的果凍,果凍急速成長,轉眼間,已經覆蓋整個後腦勺,那人卻還是沒有反應,沒有疼痛、沒有尖叫,就這樣頹然倒下,倒下之後,果凍繼續把剩下的身體全部吞噬。

 

  讓人毫無知覺地被侵蝕,然後死去,多麼可怕的邪物!

 

  他不敢相信,當他再度環視四周,他才意識到,只剩下他一人面對鳥怪了。

 

  哈──哈──哈──

 

  完蛋了,一切就要在此終結了吧。

 

  他精疲力盡,腳的步幅漸小,有一步沒一步地走著,像失去動力的人偶。

 

  該輪到自己了,他想。

 

  他躺下,不想在最後一刻畏畏縮縮。

 

  「老兄,起來,躺著幹啥呢?」

 

  他不想動,他認為自己出現幻聽。

 

  「起來趕快跑,你這豬頭!」

 

  澕拉拉,啪搭啪搭啪搭──

 

  他的臉被溫暖的液體打濕,鼻腔中灌進了又鹹又酸的腥臭味。

 

  「好噁心,這是什麼東西!」他瞬間坐起身,看到身旁有頭獅子,他嚇得趕緊退開,這才看到,原來是三個男人坐在三頭獅子上。

 

    他哆哆嗦嗦,「喂、喂!你們用什麼東西潑我啊?」

 

  一個塗著濃濃眼線及口紅的男人,伸出長舌頭舔了下唇,「呵呵,唉呦,你還是別問得好,而且那隻怪物就要來了,你趕快跑吧,跑慢就要當飼料了喲。」

 

  他感到一陣噁心,但還是堅決道:「不行,我走了,就沒人引走怪物了。」

 

  突然,三頭獅子跳開,離得遠遠地。他不明所以,渾然不知雙腳已被果凍黏住。

 

  「哇!這東西還真猛烈,看來需要加持才行。」

 

  三人不管那將死之人,拿出水壺用嘴含了口水後,狠狠地吐在薙刀上,又含一口,朝天空吐去,水滴化作一小片霧,灑落在人與獅的身上,然後,轉眼間就升起道道白氣,四散而去。

 

  「哈哈,讓牠嘗嘗獸神賜予的力量。」

 

  鳥怪見到三人的變化,毫不忌憚,直接向他們衝撞過去,卻在快要接觸到他們時跳起,從極近的距離又降下果凍團塊。

 

 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。

 

  薙刀頂端又出現了剛才的白氣,白氣快速捲動,形成漏斗狀的氣團,將果凍給彈開。數量太多,還是有遺漏的碰到他們的身體,果凍沒有產生效果,隨隨便便就被甩掉了。

 

  鳥怪的得意利器失去功用,牠便換了個法子進攻,用腳踢起巨石或樹幹。牠要遠距離解決眼前的敵人,不想就近冒險。

 

  三頭獅子輕鬆閃躲,聽從牠們主人的命令,往鳥怪靠近。

 

  「妳還好吧?已經繞過小山了。」

 

  蔚爾無法轉頭看到後面的情形,卻能了解坐在貨斗的列娜的感覺,因此換他負責騎車之後,他不時關心她,怕她承受不住。

 

  「不是很舒服,但也不會很難受,我還行。」

 

  他敏感地注意到,她說的是「還行」而不是「還好」,代表狀況可能有點糟。

 

  他把一旁的桿子往下壓,三輪車內部「卡滋卡滋」響了會,速度開始加快。

 

  他沒有再多說話,專注於駕駛上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  「到了,」蔚爾把車停在一塊巨石後,「接下來要用走的。」

 

  「太好了,終於可以下來啦!」和高昂的語氣不相符,列娜的動作十分小心、緩慢。

 

  蔚爾見狀,趕緊伸出雙手,幫忙她從貨斗出來。

 

  「我們的目的地在山坳處,雖然不是說陡到不能開車,但我覺得走下去比較安全,而且也不遠。」

 

  「我來拿袋子和小鏟子,你幫我拿一下大鏟子和鉤繩,怎麼樣?」她想要偷懶,所以,把重的東西都交給蔚爾。

 

  「我們慢慢來吧,這裡看起來沒有其他人跟我們爭。」

 

  夜晚時,如果身上不配戴照亮自身的器具,就會被自己的影子攻擊。蔚爾和列娜的身上都有條斜背帶,背帶裝了許多小燈,以此來避免影子甦醒。

 

    列娜將小鏟子放入袋中。蔚爾把鉤繩掛在肩上,這樣才能空出一隻手拿手電筒,畢竟手電筒的光比斜背帶投射得遠太多。

 

  他們用手電筒照著斜坡,謹慎走到中央的平地區域,果然有個地洞,周圍盡是土石翻動的痕跡。

 

  「怪物肯定就是從這裡跑出來的。」列娜說。

 

  「而且牠往那個方向去了。」蔚爾指向旁邊,那裡有一條被硬生生破開的路,地上盡是斷裂橫躺的樹幹。

 

  兩人把光照進地洞,發現能看到底部,距離地面約十公尺左右。

 

  把繩索的一端綁在某棵樹的樹幹後,蔚爾說:「這看起來蠻危險的,妳

真的一定要找那些東西嗎?搞不好什麼都沒有呢。」

 

  「只要有可能性,就值得去嘗試。兩個人下去太危險了,你在這裡顧著比較妥當。」

 

  「這怎麼行!我下去吧。」

 

  「我們並不知道這裡的土質結構怎麼樣,我體重比較輕,踩著土壁影響較小,萬一你踏下去,土就全部崩塌怎麼辦?」

 

  「妳的話也有可能啊,我看還是放棄吧。」蔚爾勸阻她。

 

  「不要,你顧好繩子,還有在我攀爬時,用手電筒幫我打光。」

 

  列娜把手電筒也放進袋子內,將繩子的另一頭和袋子拋進地洞,便雙手握緊繩子,準備開始往下爬。

 

  蔚爾想拉住她,卻突然想到,他和她的經歷如此不同。她位於高處,見過許多大風大浪,連她這樣的人,都不惜一試來取得的東西,到底會是什麼?一定是很厲害、很珍貴的東西,所以,他便收回手,停止阻止她的念頭。

 

    他心中浮現無力與失落。他什麼也沒辦法做,只能在一旁默默守候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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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咚咚。

 

  「門沒鎖,請進。」

 

  男人進了門後,小心地把門關上,他壓低音量說:「小姐,您真是太聰明了,什麼事都能被妳預料到,果然有人來鎮公所報告關於光柱的調查。可是,很奇怪,說是有隻怪物從地洞鑽出來,而且不是影鬼。」

 

  列娜強壓心中激動,故作嚴肅,質疑地問:「不是影鬼?你確定?」

 

  「是真的,我保證,我親自向跑來的那幾個通報者詢問的。」

 

  「具體位置呢?」

 

  「雖然他們有點懷疑,但我還是問到了,我已經畫成簡略的地圖,請您過目。」

 

  他從口袋拿出張紙條給列娜。

 

  「好,我會確認看看,你先下去休息吧,辛苦你了,報酬很快就會給你。」

 

  「小姐,報酬不用急著給我沒關係,」男人滿臉通紅,原本注視列娜的視線,往側下方偏去,「為您做事,是我莫大的榮幸!」他難掩激動。

 

  列娜嘴角微勾,「真的很感謝你的幫助,等這些事情結束,我會為你送上親手做的糕點,請你一定要收下。」

 

  「真的嗎?當然、當然,我一定會收,謝謝您,我先出去了。」男人鞠躬後,離開了。

 

  冬沐奇已回房休息,手下在這個時候來通知,剛好順了列娜的意。她和冬沐奇很親近,就像姊弟,但某些事情的看法和作風上,卻無法站在同一方。

 

  她目前這個計畫,她等待已久,絕對不能夠失敗,所以,任何有可能導致失敗的因素,她都得屏除在外。

 

  她帶上充足的手電筒、燈具和電池,獨自走到車庫,挑了一台最輕便的電動三輪車,三輪車後面有貨斗,裡頭放置了布、袋子及一些用具。

 

  她騎上去,出發了。

 

  「老爹,如果沒事的話,我就拉下鐵門囉?」

 

  酒館內,除了老爹和蔚爾,空無一人。蔚爾做著最後的總整理,打算要休息了。

 

  老爹抽著菸,吸了一口,吐出,抖了抖煙灰。

 

  「蔚爾,先別關,歸路鎮這是要出事了。」老爹說完,又是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。

 

  「出事?出什麼事?」蔚爾摸不著頭緒。

 

  「得等著看,現在還不清楚。」

 

  蔚爾隨著老爹走出店外,他望了望道路兩頭,發現左邊有三道身影迅速靠近。

 

  他瞇起眼,想看仔細,這一看卻嚇一大跳。

 

  「老爹,獅子,騎獅子耶!好誇張,該不會是?」

 

  三名騎士越過了酒館門前,留給蔚爾飛揚的塵土與背影。

 

  老爹將菸丟在地上,用腳踩熄,撿起來。

 

  「是啊,你猜得沒錯,就是我跟你說過的狂獸騎。」

 

  「真的嗎?他們怎麼會來這裡?」

 

  「恐怕,他們要去執行什麼任務。」

 

  「他們往西去,西區發生什麼事了嗎?」

 

  「蔚爾,你一直問也沒用,這些答案我也不知道,想知道,你就必須自己去弄清楚。」

 

  「可是……」自己真的想去嗎?蔚爾問自己。

 

  老爹看他猶豫不決,對他說:「想去就去,不去就不去,沒有人能逼你。」

 

  蔚爾無法決定,直接換了個話題,和老爹聊起剛才狂獸騎的事。

 

  才聊沒幾句,有人向他們打招呼。

 

  「蔚爾,叔叔,你們這麼晚還不睡啊?」

 

  是列娜的聲音。

 

  蔚爾轉過頭,列娜騎著輛三輪車,停靠在旁邊。

 

  「妳才是,這麼晚還騎車出來?」蔚爾說。

 

  「我和你們不一樣,你們活動和作息比較規律。」列娜吐了下舌頭。

 

  「小姑娘,妳要去哪啊?」

 

  「叔叔,我要往西邊去。」

 

  「喲,這麼巧,蔚爾,你要一起去嗎?」

 

  蔚爾聽得出老爹話中的意思。

 

  「咦?蔚爾,你也打算要去?」

 

  「是、是啊,恰巧有這個打算……」蔚爾想了想,「沒錯,是這樣!」他下定決心。

 

  「你怪怪的,沒事吧?」列娜牽起蔚爾的手,仔細地盯著他的臉,想從中判斷他是否真的有異樣。

 

  「沒事,我跟妳一起去吧,怎麼樣?」

 

  「真的嗎?這樣就太好了,」她高興地跳了一下,「不然,我自己一個人去,心裡還是有點怕的。」

 

  「妳要去做什麼?」

 

  不等列娜回答,老爹不耐煩地說:「蔚爾,不要這麼慢吞吞的,你都說要一起去了,就趕快上車,還問這幹嘛?」

 

  「好啦,我坐哪呢?」

 

  「只能委屈你坐在後面的貨斗裡了。」

 

  蔚爾重新擺放物品,為自己挪出一個小空間。

 

  啟動三輪車,兩人的身影從大到小,然後消失。

 

  老爹嘆了口氣,心想:「蔚爾就是這樣,有時候,總是需要別人給他理由或目標,他才會行動。」

 

  老爹望向西方,點起一支菸。

 

  蔚爾坐在車後方,有些難受,他沒有辦法好好伸展身體,而且想稍微移動一下,還會不小心坐到什麼小東西,那可是非常痛的。

 

  「蔚爾,西區好像發生什麼事了,好多人在街上交談。」

 

  兩人剛進入西區,列娜卻發現到不尋常的情況,她看了手錶,十點三十七分,這個時間,大家應該幾乎都待在屋內了。

 

  「是、是嗎?」

 

  「嗯,沒錯。」

 

  蔚爾因為是背對著列娜坐在後面,所以,他看不到列娜所描述的景象,他想爬起來,但看到周圍大大小小的器具,還是打消了念頭。

 

  「不然,妳乾脆向他們詢問。」

 

  「好,我問看看。」

 

  大家告訴列娜,西邊的山裡有怪物,不確定會不會朝這裡過來,區長要大家先撤離。列娜向大家道謝,並請求他們往兩邊移動,空出條道路讓三輪車過。

 

  鎮民們心中的那片湖,頓時被丟進一顆巨大的石頭,激起漫天水花。他們勸阻她,要她掉頭,不要再前進了。

 

  列娜想,換一條路也一定會遇到其他鎮民,便隨便編了個藉口,說是只是要給住在西邊的一位朋友送東西,送完就會回來了。

 

  可鎮民並沒有就此讓開,又繼續勸她可以改天再送。蔚爾在貨斗裡聽得一清二楚,他小心翼翼、艱難地撐起身子,翻到車外。喀!他的骨頭發出一聲脆響。

 

  他嘆了口氣,走到列娜身旁,幫她向民解釋。

 

  越往西去,路上不再有人定點聚在一起,大家都在移動,向東邊走。

 

  「這真不公平。」列娜抱怨,她搞不懂,為何蔚爾說一兩句話,那些人就願意讓他們過去。

 

  「妳不用在意,這沒什麼,純粹就是我住在這裡比妳久太多,大家和我比較熟悉。」

 

  「真是的。」她感到無奈。

 

  「列娜,妳是要去找怪物?」

 

  「算是吧?」

 

  「那可不行,現在就停車吧。」

 

    列娜從蔚爾的語氣中,感受到壓抑。壓抑著什麼?她猜多半是擔憂與生氣。

 

  「我就知道你會是這種反應,要是現在開車的是你,你肯定會馬上掉頭。事實上,是和怪物有關而已,我不打算接觸怪物,你別不高興嘛。」

 

  「解釋一下。」

 

  「好啦,我是要去找找看,牠有沒有遺留下寶物。」列娜歡快的笑聲,感染了蔚爾。

 

  他好奇地問:「寶物?」他也對此起了興趣。

 

  「我在想,搞不好能夠找到褪下來的皮,還是牙齒、血液之類的。」

 

  「妳要賣給有錢人?」

 

  「看來你也知道嘛,我告訴你,我在童話酒店認識不少客人,他們就是有錢沒地方花,專門買怪東西當收藏,很離譜,對吧?」

 

  蔚爾忽然想起來,差點忘了列娜就是酒國魔女,畢竟他和她愈發親密的這段日子,她就像個鄰家女孩,天真單純。他沒有去過南中央市,沒有親眼目睹她工作時的情景,他想,如果有機會的話,改天一定要去一趟。

 

  「是很離譜。」他回答。

 

  「這還沒完,很多人都會爭相邀請或拜訪,只為到彼此家看這些怪收藏,還會互相分享意見,真是夠了。」

 

  「也許他們是真心喜歡?」

 

  「我不排斥收藏這件事,我厭惡的是某些人收藏的東西過於偏差。相信我,那絕對是扭曲的想法下,所形成的不良風氣。要是我還只是個普通酒店老闆,就只能順從地跟著做,連個話都不敢講。」

 

  蔚爾相信列娜所說的,想必這是她經歷過之後,歸納而出的真實感想。在這歸路鎮中,對於所謂的上層階級有較深認識的,就只有她和伊蓮了吧。

 

  他們繞過了西區的派軍處和區公所,不想要再被擋下來,終於,他們離開了歸路鎮,到了郊外。

 

  列娜停下車子,把畫有地圖的紙條遞給蔚爾。

 

  「接下來的路線我不太了解,有沒有辦法可以開到地圖上的目的地?」

 

  蔚爾接過紙條,「我想一下。」

 

  「前面的小山並沒有問題,因為這附近一帶,西區的人偶爾會來,所以,是有清出一條小路的,可是,繞過之後,再繼續往前走,就不清楚了,還是得實際看過再說。」

 

  「那麼,交換吧,給你騎車囉。」列娜拍拍蔚爾的肩膀。

 

  「欸?等一下,妳確定妳要去坐貨斗?」

 

  「不然還能坐哪裡?這台車就這麼小啊。」

 

  蔚爾腦子一片混亂,不知道要從何解釋,於是,在列娜的催促下,他還是聽話地坐到駕駛座上。

 

  引擎發動,三輪車平穩向前進。

 

  沒過幾秒,蔚爾就聽到後面傳來一聲「唉呦」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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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某個房間內的桌子,少女的小冊子平躺在上頭。

 

  小冊子攤開在某一頁,寫著一段極短的情節──各項條件已臻完備,骨牌推下,無法回頭。諸位主角於光影之間,望著光芒歸去,抉擇由心而生。

 

  這就是光柱產生的原因嗎?可科妮邊問自己,邊朝那地面隆起處靠近。

 

  隆起的高度在胸腹之間,它的形狀如同剖半的球平躺在地上,上面布滿了龜裂的紋路,十來位礦工用手電筒照著它。

 

  「的確是很怪,你們有對它做任何處置嗎?」

 

  「我們怎麼敢動,當然是等工頭妳來現場觀察完後,讓妳做決定。」

 

  可科妮苦惱著。

 

  平時,如果是挖礦相關的工作,她絕對能馬上想到最好的處理方式,安排下去。可是,最近她開始遇到無法輕鬆跨過的障礙,先是影鬼,現在則是這個怪東西。

 

    「工頭,這長得很像蛋,會不會裡頭有什麼?」一名工人將自己的想法,老實說出來。

 

  不得不說,真的挺像,可也不能什麼都不做。

 

  「把它挖開看看。」可科妮命令。

 

  幾名工人拿著鏟子,開始動作。他們費了些勁。半球彷彿巧克力口味的冰淇淋,一小塊一小塊地逐漸消去。最後,幾近平整的地面上,仍舊有著裂紋。

 

  「頭兒,還要繼續向下挖嗎?」

 

  半球內什麼也沒發現,全都是土而已。

 

  可科妮用掛在頸上的毛巾,擦拭臉上的汗水,「挖吧。」她無奈地說道。

 

  又挖了五、六十公分,礦工用力把鏟子往下刺入,不料,卻打穿土層,露出下方的空洞。他們清理洞口周遭,發現空洞的大小,就是之前半球所佔據的範圍。

 

  礦工們把往洞裡一照,約一公尺多的深處,有一坨一坨的東西,攀附在洞壁起伏著。它們像是黑色果凍,當中還摻雜著一條條的紅絲,流動、不規則的表面反映著光。

 

  那是什麼啊!好噁心。

 

  是新型態的生物?

 

  難道要派人下去察看嗎!

 

  眾人議論紛紛,未知正在發酵。

 

  有一個大膽的工人,想用鏟子觸碰。

 

  沒想到,在燈光照不到的暗處,還潛藏著好幾倍的怪異果凍。它們聚合成好幾條觸手,把那名工人拖了下去。

 

  「救……嗚。」工人沒來得及說完求救的話語,整個人就被觸手完全包覆,帶進神秘的地下。

 

  圍在洞口旁的厚實人牆,喊叫、騷動著,大家爭先恐後逃離。

 

  過程中,不時地推擠造成人員倒地受傷,幾個不幸的人再度被觸手抓走。

 

  「是影鬼,一定是影鬼!」有人說出了恐懼的答案。

 

  「這麼說,洞裡面有屍體?」

 

  「有沒有死人不重要!大家都看到了吧?有那種該死的觸手,根本不正常,肯定是傳聞中的特殊類型!」

 

  「停下,都停下,我們不能放著這個洞不管。」可科妮試圖勸阻大家,然而,不安的浪潮還是把她無力的話語給淹沒了。

 

  「咕、咕嚕、咕咕咕、咕嚕……」洞內傳來奇怪的聲音,像是某人喉嚨被異物堵住的叫喊,或是在水中吐出泡泡。

 

  同時,地震再度到來,沒有人相信這是巧合,勢必與那神秘的怪物有關。

 

  碰磅──

 

  圓洞周圍更大一圈面積的地面,大量的土石被噴飛至空中。

 

  可科妮親眼目睹到,造成這一切混亂的源頭。

 

  「你、你們是誰?來這裡做什麼?」

 

  看守東區邊境的年輕軍人故作鎮定,可他悄然後退的腳步及不自然的語調,出賣了他的內心。

 

  吼──

 

  野獸嚎叫。

 

  壯漢摸了摸牠的頭,牠閉起嘴,安靜趴伏在地。

 

  「哈哈,小哥,你不要這麼防備我們,我們只是想往西去,路過這個鎮也是理所當然。」

 

  「那又怎麼樣?」軍人內心保持警戒,「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,你們是誰?來這裡做什麼?有必要帶著三頭獅子及薙刀嗎?」

 

  另外一名高瘦男子說:「小哥,我們騎獅子有什麼好奇怪的?牠們是我們旅行的代步工具呀,而薙刀,做為防身用具並不為過吧?」

 

  「薙刀就算了,代步工具?哼,那你們可以選擇騎馬,不是嗎?何必非得要騎這種猛獸?」

 

  壯漢抓了抓頭,「我們也不願意呀,因為這是我們上頭立下的規矩。你等我一下。」說完就從包裡拿出了一個吊墜,吊墜是用某種石材,被雕刻成獅頭的形狀。

 

  「小哥,你應該聽說過『狂獸騎』吧?」壯漢憨厚一笑。

 

  那三頭獅子,加上眼前這個吊墜,軍人什麼都明白了。

 

  狂獸騎!這個詞,他在通過政府考核,到南中央市受訓時就有學過。他還記得那時候,他和其他受訓者一起上了大陸情勢課,給他們上課的是一名紅陽十等,中年接近老年的軍官,他看到軍官戴軍帽,身著披風,腰間還配著把槍,覺得非常羨慕。

 

  軍帽,他們這些新進人員根本沒資格擁有,而披風和槍,黃陽階級連碰都碰不到。軍中的各種細節與規範,讓一個個的軍人深刻認知到,在什麼位,做什麼事,以及能做什麼事。

 

  狂獸騎是一個民間的武裝集團,首領利用非主流的獸神信仰,加強宣導他表面上的理念──與動物和諧共處,迎來新生活。實則不滿中央政府獨佔槍枝與部分科技,打算利用猛獸的力量來對抗之。

 

  政府的獨斷確實維持了一定的秩序,但政府的手段與政策卻並非公正公平。

 

  潛藏於民眾內心中,不斷累積的壓抑與不高興,逐漸煉成一股怒火,導致許多人紛紛響應,加入狂獸騎的行列。

 

  也不知道狂獸騎,到底有什麼能耐,竟然真的能馴服那些野獸,而且生產、培育野獸的速度頗快,到了現在,早已是不可小覷的一方勢力。雖然官方沒有承認他們的正當性,但軍官卻親口告訴他們,如果有一天,政府和狂獸騎必須交涉或彼此對立,那就極有可能變成高等級的政治性事件。

 

  軍人暗自懊惱,看到獅子就應該要想到狂獸騎了,一般平民怎麼可能騎這種東西旅行嘛!

 

  「我當然知道,不過,我還是得進行一項確認,能否請你把吊墜借給我驗證一下?」

 

  聽到軍人如此回應,壯漢就確定這件事成了,他們三人會被放行。

 

  軍人將吊墜的獅頭,放入兩掌中包起,透過指尖的隙縫朝裡頭看,獅頭果然在發光。由夜光石雕琢而成的信物,不會有錯了。

 

  就算真的可以弄到夜光石這種昂貴石材,還有獅子來冒充狂獸騎,這也太難達成,不是尋常人能辦到的。

 

  「沒錯,確實是狂獸騎,你們可以進入,但是,不准在這個鎮裡亂來,這個鎮才剛遭遇地震,還有許多地方要修復和重建,請你們不要多做停留,盡快通過。」

 

  「唉,小哥你真是的,我們又不是壞人,好好好,不要再瞪了,我們知道了,會趕快走的。」

 

  離開東區,來到中區。

 

  狂獸騎三人都感到有些無奈,一路走來,鎮民的反應都和那位軍人一樣,對他們並不友善,就算主動示好打招呼,鎮民也不領情,還好現在是夜晚,路上大多只剩下那些搬運和維修工人。

 

  三人三獅繼續向前行,卻沒想到,一名戴著大寬邊草帽的老頭,張開雙手,擋在路中間。

 

  他們停下來。

 

  「老先生,有什麼事嗎?我們趕路呢。」高瘦男說。

 

  老頭審視三人,一個身材壯碩,面容堅毅,一個高高瘦瘦,漫不經心,最後一個濃妝豔抹,不忍直視。他決定還是找壯漢──比較可能是首領的人物,來好好談。

 

  「那邊那個很壯的。」老頭說。

 

  「在說我啊?」壯漢用手指自己。

 

  「沒錯,就是你,我知道你們是狂獸騎。我是鎮長佛克,情況緊急,你們願意幫個忙嗎?」

 

  可科妮和幾位夥伴坐在礦區的營地內,她大口大口喘著氣,手腳無法控制地瘋狂顫抖著。懷抱著害怕的情緒,在恐慌的氛圍中,奮力從山上跑到這裡,她已經累壞了。

 

  那到底是什麼怪物!可科妮努力回想,卻只能想起那上下開合,如同巨大鉗子的嘴巴。

 

  神秘的粘液狀身軀,自由伸縮變形,那真的是影鬼嗎?

 

  不管如何,她已經把這件事告訴留守在營地的那十人,請他們將消息傳遞給西區區長和鎮長知道。

 

    嗒嗒嗒嗒──

 

  一連串踩踏地面的粗重聲響,越來越近,又有些人回來了。

 

  當時,怪物的頭部及頸部已竄出地面,身軀仍在地下被禁錮,沒有人敢接近牠,深怕再被詭異的觸手襲擊,紛紛往山下逃。

 

  可科妮就是最先回到營地的人之一,沒有辦法,並不是逃避,礦區這邊還需要她主持大局,特別是,萬一那隻怪物跑過來這裡的話。她偷偷祈禱,要是怪物破土而出,就跑去別的地方吧,歸路鎮已經夠慘了……不是嗎?

 

  她無法確認這次執行任務,又有多少人死去,她只希望,這些腳步聲越多越好。人能回來就好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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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屋子裡,露娜和妹妹正在看家,妹妹在玩玩具,而露娜又在構思她的故事。

 

  她們的父母,因為剛才突然發生的輕微地震和光柱,出去加班了。他們倆都是歸路鎮的公務員。

 

  露娜坐在她的書桌前,寫下大綱。

 

  ……群雄即將交戰,在這動亂之際,一名信使全力奔跑,希望能及時傳遞消息。

 

  冬沐奇一路奔跑,終於回到了員工宿舍,他打開門,就發現列娜坐在大廳。

 

  「妳在等我?」

 

  她點頭,「對啊,到我房間說吧。」

 

  等到兩人都進了房間,她關上房門,輕聲道:「影鬼怎麼樣了?我是指那頭豹。」

 

  「廣播不是說了嗎?牠跑出鎮外了。」

 

  冬沐奇低頭看了看自己,發現衣服上被濺到一些黑色的血。他想到這是列娜的房間,而自己和影鬼打完,回來還沒洗澡,就站著不打算坐下。

 

  「你拖了一段時間才回來,所以,你沒有和她交手?」她質疑。

 

  「當然有,可是牠逃走了。牠受了很嚴重的傷,還一路從中區跑到東區外,應該活不了。」

 

  「哼,是不想要死在人類面前嗎?自以為是的堅持。」她冷笑,從桌上拿起本簿子,還有一支筆,坐在床沿兀自書寫。

 

  冬沐奇和列娜態度不同。他從頭到尾觀察牠,他認為牠和一般的影鬼不一樣,具備初步的自我思想和智慧,如果真的是那個原因──不想讓人類看到自己死亡的樣子,他倒是很欣賞牠這樣的作風。

 

  「對了,廣播還有說到出現光柱,是真的嗎?我沒有看到。」她邊說邊繼續動筆。

 

  「是真的,但持續時間非常短,那頭豹就是在我看光柱的時候,趁機跑掉的。」他的手臂在胸前交叉。

 

  她緊盯冬沐奇,用筆的尾端輕敲簿子好幾下,「和牠戰鬥還分心?那很危險。」

 

  「也不能說是戰鬥,是牠先用了個小花招,我順勢決定偷襲,沒想到非常順利,之後,光柱就出來了。」

 

  她身子微微前傾,兩手左右往外攤,「拜託,牠能耍什麼花招?影鬼還不都是一群空有蠻力的笨蛋,你還是講光柱的事好了。」

 

  「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,光柱遠看就像根金光閃閃的棍子,非常地長,從地上延伸到天空,彷彿要把整個眼睛所能目睹的畫面一分為二,然後,當它到達最高處時,就立刻消失了。」冬沐奇在描述的過程裡,還用手比劃來輔助說明。

 

  「聽你這麼一講,本來很神奇的事情,變得一點也不夢幻了耶。」

 

  冬沐奇嘆口氣,「這本來就不是什麼有趣的事,還有一點,光柱是緊接在地震之後出現的,未免也太巧了。」

 

  「是很巧,可以斷定,兩者之間有關聯性。」列娜用拇指和食指輕順著自己的一綹頭髮,然後,將其繞在食指上。

 

  「我一直有個感想。這歸路鎮裡頭一定有什麼,不然這麼普通的地方,怎麼會連續有天災和異象?」

 

  「想這麼多做什麼,那又不是我們能控制的。」她隱瞞他。她其實知道歸路鎮底下藏著什麼。

 

  冬沐奇走到列娜身旁,問:「妳從剛才就在寫東西,寫了什麼?」

 

  「你自己看啊?」

 

  他大致過目,原來是記錄最近的事件,然而,他卻被一個佔據篇幅不大的小東西吸引住。

 

  「這個是?」他指著小東西。

 

  「我無聊畫的。」她面無表情。

 

  「是長毛狗嗎?」

 

  「一隻可愛的小獅子。」幾乎聽不到聲音的語句中,夾雜著惱怒的情緒。

 

  「唔嗚嗚嗚──」一頭野獸發出低沉的喉音,牠正壓抑著衝動,咬緊利齒。

 

  牠的身旁還有著另外兩頭和牠相同的野獸,牠們背上分別有個人坐著。

 

  「發現一隻死掉的豹呢。」

 

  一人從野獸背上下來,開始觸碰、翻動豹的身體,「應該才死去不久,死因是失血過多,左腹傷口導致的,不過,牠並不是豹。」他用嘴叼住手電筒,扳開豹的嘴巴,朝裡頭一照。

 

  「咦,全都黑的,牠是影鬼。」

 

  「難道附近有死人?」

 

  「我說啊,別管了,我們這次到南方來,就是要找到傳說中的異獸,區區影鬼不用在意,這種一般等級的,我們都不知道殺幾隻了。」

 

  「沒錯,我們還是趕快前往光柱升起的地點吧,那才是我們該在乎的。」

 

  三人倚在樹幹,讓座騎分食黑豹影鬼的肉體,他們會讓牠們好好享用一頓,再繼續上路。

 

  「頭兒,我們果然被臭罵了一頓,但是,區長居然沒有撤掉我們的職位,真是萬幸。」

 

  就在剛才,他們這些挖礦團隊中的管理員,以工頭為首,一起到區公所向區長說明了這次的事件,包括礦坑封堵,進度停擺,兩隻影鬼竄出造成人員傷亡。區長聽完勃然大怒,責問他們為何不第一時間告知,導致事態如此嚴重。

 

  他們無話可說,坦率地承認錯誤。因為礦坑內現在有影鬼,數量可能還在增加,區長不能再讓人冒險,他決定去找鎮長,詢問鎮長是否有土製炸彈能使用,並更改挖礦隊伍的工作,派他們先去調查那可疑的光柱是怎麼產生的。

 

  「老大,一定是區長看到妳絕頂的姿色,內心也激動不已,才捨不得降妳的職。」他促狹笑著,眼神毫不遮掩地流露慾望。

 

  「少來了,又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好色。要是我是長官,我也會這麼做,現在這麼亂,當然還是以穩定為重,要撤換一批人,必須等到事情都平息之後才行。」女子翻了個白眼,冷冷地說。

 

  她就是工頭,名為可科妮,一頭及頸短髮,上半身穿著短版的無袖背心,露出腹部清楚的肌肉線條,下半身則是一條粗布褲。褐色肌膚流淌著汗水,泛出一種讓人迷醉的光澤,過於凹凸有致的身材,惹火而妖嬈。

 

  可科妮不是不解人事的無知女人,她當然知道自己對男人有多大的誘惑。

  

  她剛來工作時,便發現她是唯一一名女性員工,她並不感到驚訝。以前不是沒有女性來礦區做工,礦區職業薪水不錯,但由於工作繁重,她們往往沒有持續太久就離職了。所以,會有這種情況也不意外。

 

  身為女性,待在全是男性的空間,加上出眾的外貌,必定會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。

 

  可科妮倒是連一點畏懼和窘迫也沒有,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,兀自做著該做的事。她不排斥和人交流,也不反對其他人帶著不正經的想法靠近她,她認為,世界上本來就充滿各式各樣的人,只要大家能好好相處,不越過不該打破的界線就好了。要讓別人完全順自己的意,本來就不可能,沒必要在小細節上太過琢磨。

 

  她不像以前那些女性,她堅持下來,沒有離去。

 

  也許就是這樣的態度,還有她的能力確實不錯,從某一天開始,她就被大家推舉成新任工頭,她略微訝異卻馬上接受。

 

  世事本來就沒有常理,就像那幾位協助她的管理員,裡頭長得最斯文內斂的一位,卻是對她最窮追不捨,時常騷擾她的大色鬼。

 

  可科妮領著管理員們,回來礦區營地,向大家宣布新工作。

 

  「稍早之前,我們附近有出現一道光柱,大家有看到吧?」

 

  眾人的回答此起彼落。可科妮舉起手,示意他們安靜。

 

  「現在,我們要開始進行調查,十個人留下來守營地,其餘的人和我一起到山裡尋找,我們會到那邊,依情況再分隊。由於光柱十分神祕,我們不曉得它的成因,所以,區長吩咐我們,機械裝置,可疑的地洞,以及其他奇怪的東西,這些要特別注意。只要有發現到任何一項,就馬上用啼叫獸集合。」

 

  啼叫獸,外觀像個毛球,長有六隻圓球狀小腳,平時很安靜,嘴巴埋在毛裡,像是一條小黑線。經過馴養,牠們會對人類製造的特定聲響產生反應,要是接收到便會張大嘴,發出巨大的轟鳴。

 

  一行人有條不紊地前往,他們繞過了一座小山,才到達他們所推測的地段。

 

  可科妮將全部人員平均分成三組,方向稍微帶開,一組往山上去,另外兩組向兩側搜索。

 

  可科妮領導的隊伍在山上按照規劃的路線行走,避免有些區域沒檢查過。突如其來的光柱讓她印象深刻,和幻光一樣,讓人想忘都忘不了。她覺得這種現象,沒有蹤跡可循,能不能真的有收穫,她抱持懷疑態度。

 

  這時,她聽見右邊傳來啼叫獸的叫聲,下山之後,她和另一隊相遇,兩隊一起加快腳步,趕往目的地。

 

  黑暗中,燈光十分明顯,當她看到一個一個的光源聚成一團,不由得嘆了口氣,這項工作總算完成,要進入尾聲了。

 

  對方顯然也發現到卡科妮他們快到了,用手電筒開關,弄出閃光。

 

  真是的,閃光是用來傳訊的,不是拿來玩的。卡科妮發現到這一小串光芒的閃動,完全是無意義的操作,頓時有點不悅。

 

  「你們找到了什麼?」她連忙問。

 

  「工頭,妳看,這應該算怪東西吧?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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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牠在搞什麼!居然會……冬沐奇沒料到會如此發展。

 

  挑了狹小的地方,選擇這種能維持自己實力發揮,降低對手優勢的場所,這頭豹明顯比人型的還要聰明許多。

 

  不只這樣,他有個大膽的猜測,牠的行為還包含其他兩個目的。

 

首先,藉由襲擊他人,看他是否會來救援,逼迫他在不利之處應戰。

 

  第二點則是建立在第一點上,牠不知道他右手的禮物盒是怎樣的武器,萬一是高殺傷力的,為了避免遭受其攻擊,牠進入民宅,把這些居民當人質。要是冬沐奇真的在乎這些人,就會趕來,而因為在乎,便不可能隨便啟動可能會波及到別人的武器。

 

    如果影鬼真的能達到這樣程度的思考,那代表影鬼這種生物,是能夠有機會發展好邏輯、推理、策畫等能力,未來必定造成人類更大的損失。

 

  冬沐奇透過與牠的對峙,了解到,牠具有一定的智慧。他在想,要不要乾脆離開?太危險了。

 

  絲婷的丈夫是個電器師傅,歸路鎮上,需要專業技術的行業並不多,加上這個世界對照明的重視,夫妻兩人對於這個職業可是深感自豪。

 

  丈夫並不在家,因為輪班的關係,出去工作了。他們的獨生子正在樓上讀書,她則在一樓洗著剛才晚餐使用的餐具、碗盤。

 

  忽然,她感覺到房子在震動,同時,撞擊聲從旁邊一側牆壁響起,一下又一下,力道不減反增。正當兒子不知道發生什麼事,要到一樓找媽媽時,牆壁被打破一個洞,絲婷趕緊叫他不要下來,留在樓上,因為她看到一頭大黑豹進到了屋內。

 

  絲婷緊張地移動到樓梯口前,她非常害怕,可縱使付出性命,她也不能讓這野獸傷害到她的寶貝。

 

  由於對影鬼和豹的不熟悉,絲婷並沒有察覺到,眼前的是影鬼而非動物。其實是可以從眼睛來判斷的,影鬼全身所有一切盡是黑色,所以,雙眼看起來就像是糊了一層黑色的膜。絲婷因為太過緊張,連這點都忘了。

 

  她要保護孩子,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做。黑豹盯著她,不時張嘴又闔上,還用舌頭舔舔嘴,彷彿是在想像她的口感和味道是怎麼樣。

 

  她渾身僵硬,無法動彈,她怕她一動就會遭受攻擊,她想,這時候手上有把刀子或是棍子就好了,她感到絕望,黑豹不可能會放過她的,她不甘心,黑豹怎麼會出現在鎮裡?為什麼偏偏是她家而不是別家?

 

  她腦中開始回憶過去,從幼童到少年時期,逐漸成熟,認識男朋友,結婚生子,她有太多話還沒對她生命裡重要的人們說。

 

  黑豹大吼,那股氣息打在她的臉上,她流下兩行淚水,聽見自己的孩子在樓上呼喚著她,她努力試著穩定情緒,裝作若無其事地往上頭大喊:「沒事的,你在上面乖乖唸書,等一下,媽媽就去找你,千萬不要下來。」

 

  中途,黑豹沒有再發出叫聲,靜靜地讓絲婷對孩子說完這段話。

 

  碰!

 

  木門被一腳踢開,門板撞到旁邊的牆壁弄出極大的聲響。

 

  太幸運了,冬沐奇想。黑豹屁股那頭正對著他。

 

  整個過程,他不敢放鬆,保持著速度與專注,啟動了禮物盒。

 

  盒子前端冒出了尖錐狀的鑽頭,鑽頭高速旋轉,黑豹此時轉身已來不及阻止

 

  鑽頭的嗡嗡聲隨著冬沐奇右手的推進,埋入黑豹的左側腹。

 

  「快上去!自己想辦法帶孩子從二樓陽台離開。」冬沐奇對絲婷說。

 

  絲婷道謝,隨即上樓。冬沐奇聽到外頭有尖叫與呼喊聲,應該是附近的鄰居注意到這裡發生的事了。

 

  鑽頭刺進一定深度,冬沐奇設定自動模式,便立刻將右手抽了出來。黑豹吃痛,面容猙獰,牠想用左前掌爪擊冬沐奇,卻因為牽扯到傷口,只能草率亂揮。

 

  冬沐奇輕鬆後退閃過。

 

  黑豹試圖用後腳把機械打掉,遲遲無法成功,牠決定換方法,蓄力後瞬間爆發,把身體一扭,再扭,扭動第三次,才終於將其甩出。不過,牠也耗費大量體力,馬上就趴伏在地上喘氣,血液流得一大塊地板都是。

 

  影鬼和影子,彼此的存在諷刺又互相矛盾。影鬼不再怕光,卻不能再和影子一樣,刀槍不入,受了嚴重的傷,沒有治療,仍舊是塵歸塵,土歸土。

 

  冬沐奇清楚,他贏了。肚子有個洞,肯定很難受,實力大減,牠要是勉強行動,就是在加速死亡。

 

  他退出門口。附近都沒有人,除了一名男子。

 

  冬沐奇向他問:「這間房子的女主人逃掉了嗎?」

 

  「先生,你放心,他們母子已經前往收容所那邊休息了。」

 

  「那就好。」冬沐奇想,冒險進去果然沒白費。

 

  「先生,你好英勇呀,居然敢一個人對抗,那隻豹死掉了嗎?」

 

  「還沒,但傷勢嚴重。你怎麼還待在這裡?趕快逃吧。」

 

  「這種情況很難得,我想留下來看看。」

 

  「這可不是遊戲,你最好……」

 

  冬沐奇話講到一半,歸路鎮又地震了,但這次非常輕微,輕微到,僅是讓人知道有震動而已。

 

  黑豹掙扎起身,朝門外緩步走出,冬沐奇將男子往後拉,然後,推向一旁。

 

  男子會意,尋處躲藏。

 

  冬沐奇以為要再度交手的時候,意外狀況又發生了。

 

  歸路鎮西邊出現一道細細的光柱,往上不斷延伸,直到把天地切成兩半,便倏然消失。

 

  黑豹看到那道光,顧不上身上的傷,驚惶地邁開步伐,盡速往東方離去。

 

  冬沐奇沒有繼續追,他想要直接回宿舍和列娜討論,今天實在是有太多怪事──影鬼、地震、光柱。

 

  豹型影鬼一路東行,遇上路人,並不在乎他們的尖叫與反應,到達鎮外後,找到一處森林休息。由於跑步,牠的傷更嚴重了,牠了解到自己可能撐不了多久了,只好放任一切,期待奇蹟。

 

  喀搭。隨著鑰匙轉動,引擎也停止運作。兩輛深綠色的車一前一後,排隊般停在路邊。前面的是汽車,靠後的是貨車。

 

  一行四人從車上下來,拿出身上的伸縮組合式長槍。

 

  他們先是走到人型影鬼旁,一起舉起長槍,包圍影鬼,逐漸向它逼近。一個人率先用槍刺進影鬼的身體,影鬼毫無反應,其他三人接著刺入,觀察一會,才一起拔出槍,走向老三。

 

  「哇!身體被活生生切成兩半,死得不能再死了。」

 

  「看來他們報告的情況沒錯。」

 

  「接下來把屍體送去燒就沒事了?」

 

  「要直接拿去燒,但還有兩件事要處理。他們說離開時,有聽到另外一個吼叫聲,我們得確認到底是不是影鬼?還有,影鬼是從哪裡跑出來的?我們不能讓歸路鎮有影鬼作亂。」

 

  「所以,現在要怎麼做?」

 

  「你們兩個先送這兩具屍體到火化場,向卡爾、路易士他們幾個確認火化場是否出了問題,也許影鬼就是從那裡逃出來的。我和李克會到處詢問,看有沒有人看到什麼野獸還是怪物。」

 

  喀,嗡──。廣播啟動。

 

  「各位鎮民晚安,我是鎮長佛克,鎮公所這裡有不少目擊者,說有一頭黑色豹子,疑似是影鬼,朝東邊跑去,而東區掌握到的消息是牠已經跑出鎮外,但我們不能因此鬆懈,或許牠還會再跑回鎮上,所以,希望在鎮裡生活的各位,這一陣子能多警惕,有任何動靜一定要盡快來鎮公所通報。大家都很關心鎮上到底有沒有出現影鬼,因為這次嚴重的震災,可能性是有,但在沒有確認之前,希望各位不要擅自臆測,我們五區將會和各區派軍處合作調查。另外,剛才出現的光柱也是同樣的道理,鎮公所會負責,請各位不要擔心。」

 

  「這麼恰巧。大家都聽到了吧,你們趕快把他們拿去燒,我和李克會先去鎮公所,依照情況決定要不要到東區,就這樣,行動。」

 

  四人把屍體搬上貨車的貨斗,然後,兩兩一組,分頭進行各自的工作。

 

  礦坑外。

 

  工頭將鏟子狠狠地插進身旁的土堆裡,用手調整了頭上的礦工帽,擔憂地說:「完蛋了,隱瞞不住了,更糟的是現在工程還停擺,完全是惡性循環。」

 

  「老大,沒問題的,只要我們不說,誰會知道影鬼是從我們這兒跑出來的?」

 

  「就是啊,派軍處會想辦法處理的。」

 

  「不能這麼做。礦坑這邊隱瞞整個區早就是罪過了,現在影鬼還莫名其妙跑到東區去,被那麼多人親眼目睹,搞不好已經有人被牠們所傷,我們必須主動呈報給區長,然後,讓全鎮知道這件事。」

 

  「讓大家知道礦坑裡有影鬼!頭兒,開玩笑吧?」

 

  「我們不該再做無謂的堅持,只靠我們是不行的。我們必須讓大家清楚了解這個事實,礦坑裡不曉得還有沒有未找到的屍體,要是我們一直無法開挖,繼續耗時間,那會產生更多影鬼。現在僅僅是用土和石塊堵住通道,搞不好哪天擋不住,那就慘了。還有,那些為了殺掉影鬼而死的弟兄們,我們欠他們的家人道歉和解釋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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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六人幫三人,老五已經失去戰鬥能力,老四持著斧頭,向冬沐奇衝去,老三則是迎向他們這次的目標──列娜。

 

  列娜拿出一個禮物盒,露出得意的笑容。老三雖有懷疑,稍微降低奔跑速度,卻還是堅定朝列娜靠近。

 

  這時,列娜看到老三背後的屋頂上,突然出現一道黑色的身影,因為有街燈的照明,她看得很清楚。

 

  糟糕的事情發生了,卻也是個可利用的機會。

 

  黑影跳了下來,列娜雙手一上一下持著禮物盒,對老三說:「去死吧!」

 

  從面向來看,除了老三和冬沐奇是背對狀態,老四和列娜還有幾位民眾都是能看到黑影的。

 

  老四向老三大喊:「小心後面!是影鬼!」

 

  可惜,老三沒有逃掉,他一聽到小心兩個字,就以為老四要他提防那個怪盒子,便往後退。

 

  老三就這樣撞到一個結實的物體,正當他要轉頭查看時,他倒了下去,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流失,迅速失去意識。

 

  列娜忽略旁邊鎮民的尖叫聲,心無旁鶩地按下禮物盒上的開關,禮物盒前方打開一個口,射出繩子,繩子兩端繫有重物,就這樣把影鬼纏繞住,讓牠雙臂和身體綁在一塊。

 

  影鬼咆哮,雙腳邁步,衝向列娜,她趕緊往一旁閃躲。

 

  雖然這隻影鬼是一般人型,且只有普通成年男子大小,但列娜可不敢放鬆,因為牠的左右手各是鐮刀狀,倘若讓牠恢復自由身就糟糕了。

 

  老四親眼看到老三被一分為二,他將心中的狂怒,投放在冬沐奇身上,用全力朝冬沐奇劈頭揮下。

 

  冬沐奇沒有向側閃避,而是退後一小步,取好適當的距離,用手掌拍擊斧面。

 

  啪!發出響亮的聲音。

 

  看起來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動作,卻讓老四明白彼此實力的差距,他承受對方傳來的強大力道,卻感到有股無力在身上蔓延。

 

  為了不跟著斧頭一起摔出去,老四只好鬆開手,讓斧頭自己落進旁邊的木材堆裡。

 

  老四抽出腰間的短刀,繼續追擊,但冬沐奇已經不理睬他,先行退開,快速趕到列娜身邊。

 

  列娜剛才已經朝影鬼發射了五波鋼釘,尖端部分塗了毒。非常幸運,牠的皮肉並沒有特殊硬化,幾十支鋼釘毫無遺漏地深深刺入牠的上半身,想必很快就會出現效果,但是,鋼釘卻把繩索給弄斷了。

 

  她把禮物盒收回袋子裡,決定專注在躲避上,只要耗一下時間,就沒問題了。

 

  影鬼正面各處的傷口緩緩流出黑色濃稠的血,它身體微微前傾,狀似駝背,踏了兩步,步伐不大,有些虛浮,然後停下,胸腔起伏著。

 

  沒人清楚牠的感受是什麼,不過,畢竟牠也只是血肉之軀,面對有設計過的危險機關,中了招,一樣吃不消。這種程度的傷害,換作在普通人身上,早就已經死亡了。

 

  本來應該輕鬆獵殺人類的殘暴怪物,現在立場卻顛倒了,被人類逼入絕境。

 

    這世上不存在無敵的生物,影鬼自然也不例外。

 

  影鬼仰著頭,張嘴大聲尖叫。

 

  「離遠點,列娜!」冬沐奇喊道。

 

  他拿著順手撿來的老五的刀,跑過來,從影鬼背後刺進去,刀子貫穿了牠的身體,他接著補上一腳。

 

  影鬼雙膝跪下,用兩隻鐮刀手支撐住,不讓自己倒地。

 

  「這樣就結束了,毒藥已經生效。」

 

  正當冬沐奇以為除掉最大的麻煩,只剩下那名威脅不大的殺手時,遠處響起了一聲厲吼。他覺得,這似乎是對鐮刀影鬼的回應,剛鬆懈下來的情緒,瞬間又緊繃了。

 

  「啊!又來了,這是怎麼回事!」

 

  「不會還有一隻影鬼吧!」

 

  鎮民們你一言我一語,被恐懼驅使,喋喋不休說出許多沒有邏輯、莫名其妙的話。列娜喝止他們,叫他們趕快去派軍處通報這裡的情況,他們便跌跌撞撞跑去了。

 

  一剎那的判斷,老四抱起昏迷的老五,什麼也不管,逕自逃走。老三就在他目光所及之處,丟下老三,他心中掙扎,只得強迫自己趕快跑,趕快跑。

 

  經過這次行動,老四感到絕望,他放棄了,放棄委託,也放棄曾懷抱的天真夢想,不是沒有料到會有這一天,但他不知道,此行會一次帶走那麼多人。為什麼在緊要關頭會出現影鬼來攪局?為什麼他們如此不幸?

 

  他打算帶老五回去,沒能獲得報酬,也許又有一名兄弟要離他而去。

 

  奔跑對老四來說輕而易舉,就算抱著一個成年人也沒什麼,可莫名地,他呼吸變得急促,從胃部到喉嚨一片灼熱,他雙頰濕潤,幾乎要吐出東西來。

 

  冬沐奇和列娜無心管他,放任他逃走。

 

  「你可以對付嗎?如果不行的話,我們就走,沒必要冒險糾纏。」列娜說。

 

  「如果只有一隻的話,我能解決。」

 

  她打開袋口,往裡頭看,檢查還有哪些可用的道具。她又取出一個禮物盒,除了顏色不同,外型也不一樣,剛才使用的是正方體,現在這個則是較為狹長的長方體。

 

  列娜將禮物盒拋給冬沐奇,「這個應該派得上用場。」

 

  冬沐奇仔細聆聽。雖然現在還很微弱,規律有節奏的聲響,卻是越來越清晰。

 

  來了,而且是踩著屋頂,根據聲音的間隔、輕重和密集程度,他判斷不是雙足行走,騰空時間比人類跑步時長,應該是獸型影鬼。

 

  「怎麼了?」列娜看到冬沐奇皺著眉,不禁問道。

 

  「不太好辦,是獸型的呢。」冬沐奇的語調平靜,沒有掀起一絲波瀾。

 

  「那還是撤退吧,這裡和影鬼就留給派軍處處理好了。」

 

  「妳先走,我沒有要和牠拚死一戰的意思,但至少要試試看,盡早除掉牠。如果沒人能解決,派軍處或鎮長肯定會通知全鎮影鬼出沒的消息,到時候,大家免不了又要擔驚受怕。」

 

  「等一下,你和這個鎮的居民又不熟,哪時候變得這麼熱心?」說出的話語看似揶揄,冬沐奇卻察覺到列娜眼裡的憂色。

 

  「妳還是趕快走吧,妳待在這裡會讓我分心。面對影鬼,能夠和牠周旋,然後安全遁走,我辦得到,妳可不行,這樣的場合,不適合妳。」冬沐奇輕拍列娜的肩膀。

 

  她沒有猶豫不決。

 

  「那我繞別處回去宿舍,你不要拖,趕快回來。」她說完,快步離開。

 

  砰、砰、砰。

 

  好幾戶人家出門,看向屋頂,但毫無發現。

 

  牠踏步的聲音逐漸逼近,也開始能看到一小團黑色身影。

 

  冬沐奇站在路中央,空間不算狹窄。他覺得先拉開點距離比較穩妥,便攀到另一邊的房子上,打算和影鬼隔著條路相望。

 

  「吼──」影鬼發現了冬沐奇,加速了身軀與手腳的協調運作,不費多少時間,已經抵達冬沐奇的正對面,和他大眼瞪小眼。

 

  果不其然是獸型,外表看起來像一般動物,無特異之處,可惜的是,牠是一隻豹,而且體格還約是正常豹子的一點五倍大。

 

  他無法判斷牠,是否因為體型改變而降低速度,可是,大幅增加的力量和身軀,就已經讓危險程度上升好幾個層級。

 

  普通的豹,速度和力量方面原本就很突出了,更何況牠是影鬼。

 

  冬沐奇必須觀察牠的個性與行為模式,來決定之後的發展。絕大多數的影鬼,虐殺人類的慾望都太過強烈,導致只會一股腦蠻幹、橫衝直撞。他希望這隻豹也是如此,那一切就簡單許多。如果牠還會試著用些小伎倆,他就會選擇放棄擊敗牠的念頭,畢竟,人類這方可不容許半點失誤。

 

  兩邊的距離將近七到八公尺,冬沐奇推測,不助跑,只憑定點跳躍,牠是不能一口氣跳來他這裡的,要先下到路面,再跳上來。這樣子就可以比較清楚掌握牠的動向,不至於被牠馬上接近而措手不及。

 

  他開啟禮物盒一端的開口,將右手手腕伸進去套著,然後,直直對著影鬼,長方形的盒身看起來就像炮筒!

 

  影鬼緊盯著冬沐奇,來回走動,沒有撲過去的意思。

 

  哎呀,居然會忌憚沒看過的東西。冬沐奇覺得真是稀奇,他總認為影鬼身體發達而沒腦子,比一些家畜還笨。

 

  影鬼就是影鬼,不管外貌多麼類似,牠們並不是人,也不是動物,是完完全全另一種存在。

 

  牠們天生嗜殺且針對人類,這個觀念深植在每隻影鬼體內,難聽點的說法,就是不知變通、愚蠢。拿剛才第一隻影鬼來說,正是因為牠毫不躲避,只想趕快逮到目標,才會挨下全部的鋼釘,導致自己死亡。

 

  冬沐奇左手的食指和中指輕點額頭,他想一想,這隻豹也許還真的不一樣,竟然回應了人型影鬼的呼叫,特地來一趟,不然,正常來說,早就到處亂竄,見人就殺。

 

  影鬼停止動作,前腳摩擦幾下屋頂,突然跳下來。冬沐奇將禮物盒持續對準牠,沒有想到,牠沒有朝自己襲來,而是跑進屋子間的小夾道。

 

  冬沐奇以為牠要穿過腳下那排房屋,跑到隔壁街上,沒想到,他轉頭一看,街上沒有牠的身影。

 

  糟糕,難不成……

 

  影鬼破壞掉某間屋子的外牆,弄出一個大洞,闖了進去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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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喂,蔚爾哥,你也太縱容列娜姊姊了吧,她說要喝酒就乖乖給她酒,你不應該好好管控她一下嗎?我爺爺說,偶爾放鬆可以喝點酒,但要是對酒上癮,可不是什麼好事。」

 

  列娜他們三人離開派軍處,就直接過來蔚爾這邊。

 

  露娜又回到她的崗位──顧抽獎麵包,她在吧檯後,坐在略高的椅子上。她的腳碰不到地,雙腿隨意擺盪,正認真勸告蔚爾。

 

  露娜的爺爺是位普通的老者,年輕的時候沒有留下什麼著名的事蹟,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冒險經歷,至今一生平凡,生性簡單樸實,不過,就是這樣的一個人,卻深深吸引著露娜。她覺得,能夠不經受任何外界事物的誘惑,堅守個人原則,踏實生活,才是令人驚奇。

 

  爺爺是個很有智慧的人,那種智慧是從逐漸增長的年歲中,提煉出來的,露娜如此認為。

 

  「小露娜,說什麼縱容,這也太破壞氣氛了,應該是寵溺才對。」老爹在一旁淺笑,喝著很一般的麥酒。

 

  「伯伯,你自己也在喝,你是因為這個原因,才站在他們那邊說話吧。」露娜不悅地鼓起嘴。

 

  「並不是哦,他們都是成人了,自己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,我不會去管他們是對是錯,沒有想替誰說話的意思。」

 

  看著老爹笑到瞇起來的眼睛,露娜朝他做了個鬼臉,「伯伯,這不對吧,你也太隨心所欲了,大人不都是應該指正孩子的錯誤行為嗎?」

 

  「也有那樣的作法,但我認為所謂的大人,是守護者,而不是操控者。」

 

  「什麼意思?」

 

  「小露娜,這個妳以後就會懂了,現在先教妳另一件事吧,有些時候,不能只看表面,妳現在看到的,單純只是蔚爾給小姑娘一杯酒,但這個行為背後,或許有著我們都不知道的特殊意義。人並非全知全能,所以,只憑單方面的主觀意識來判斷,那可不行。」

 

  雖然沒有完全聽懂,露娜還是點點頭回應。

 

  不曉得為什麼,聽完老爹講的這些話,露娜的身上出現一種奇妙的變化。

 

  露娜看向蔚爾和列娜,她短暫地進入了一個她沒注意到的狀態,她聽不見任何聲響,心裡一片平靜。他們正深情地對視,然後同時展露笑容,這一幕在露娜眼中變得極為緩慢,慢到就像是在切換一張又一張的圖畫。他們又說了些話,露娜仍舊聽不到,過不久,就恢復正常了。

 

  「真是的,我又發呆了。」對於剛才那段經歷,露娜沒有絲毫記憶。

 

  列娜又喝了口酒,右手伸出去握著蔚爾的左手,蔚爾沒有抗拒之意,只是專心地注視對方,傾聽她的話語。

 

  「對我來說,在這家酒館喝酒,並不只是稀鬆平常的小事。」她停頓,「那麼你呢,蔚爾?」

 

  三年前,他曾因為她的外表太過年輕,而不願意給她酒,兩人甚至還起爭執,鬧了不愉快,那時,她的頭髮及肩。

 

  「我完全記得,當時,我是真的很生氣,現在卻變成美好、有趣的回憶,對我來說,那是一切的開始,非常重要。」蔚爾真摯地道。

 

  三年後,她的容貌未見改變,長髮卻已及腰,他的個性愈加成熟。兩人的關係從互相排斥到略有好感,又因為她開餐廳造成誤會而若即若離,直到現在他們和好,感情加溫,這段過程牢牢地銘印在他們心中。

 

  「這個回答,聽起來還不錯。」列娜偷偷捏了下蔚爾的手背。

 

  「誒?我以為妳會說感到很滿意。」

 

  蔚爾故意裝作驚訝的樣子,惹得列娜開懷大笑。

 

  坐在列娜後方不遠的冬沐奇,沉默不語,他們的對話從頭到尾,大致上他都聽見了,他心想:「這兩個傢伙還真是絲毫不害羞,不怕別人全部都聽去嗎?」

 

  冬沐奇實在是想不透,既然兩人對彼此的感覺如此清楚,為什麼卻還有最後一層阻隔沒有突破,無法邁入真正的戀人階段?也許是某一方的心思還有所保留。

 

  離開酒館,列娜回到餐廳的三樓辦公室,開始核對伊蓮呈上的帳目報表。

 

  這幾天,為了因應整個鎮被打亂的經濟流動,列娜降低了各項餐點、飲品的售價,不過,也因為地震,許多家庭不再自己做飯,導致來客人數增加了,所以,虧損不多。

 

  如果出去奔走的軍人們,能夠帶回足夠的資源和人力,而政府經過此次事件,也決定要對歸路鎮加強建設的話,這裡很快就能復甦,並有更好的發展與未來。

 

  只能被動地期待著。

 

  中午,列娜又跑去蔚爾的酒館享用午餐,但很快地吃完,就回去工作了。

 

  她拿出童話酒店副手們和其他人寄來的信,詳細閱讀後,釐清店內的狀況,開始寫回覆信件。第一封信寄回童話酒店後,將會公開,讓所有人員都了解列娜所下的指示與安排。

 

  第二封信,寫了和第一封信完全相同的內容,以及給各副手的命令。

 

  這封信會寄給住在南中央市的隱密監督者,他也是童話酒店的員工,但沒人知道他的祕密身分。他會確認第一封信是否有正確布達,同時,依照南中央市的實際情形,把列娜對副手的指令進行微調,給每一位副手寫下新的信,以匿名方式悄悄投進酒店的信箱。每封信除了有各位副手的名字,上頭亦會註明:由其餘二十名以上員工親眼見證,副手們現場共啟。

 

  這是列娜在酒店所立下的規矩。為了防止她不在童話酒店時,副手們彼此勾心鬥角,擅自將她的訊息隱瞞或修改,副手們必須在二十位以上員工的注視下,將各自的信封開啟,信的內容在本人看完之後,不得拿給其他人看,必須當場燒毀。

 

  信件投到信箱裡,除非用蠻力破壞,不然,從外面是無法取得箱內的信,需要使其開啟的鑰匙。這個工作就交由當日櫃台的值班人員負責,他們會先代為保管。

 

  縱使如此,想違規的人還是會取巧,這時候的關鍵便是監控力。過去有少數幾個人,沒有按照規矩行事,其中一位甚至是副手,毫無例外地都被列娜揪出來,在集會上被訓斥,然後辭退。有些與他們還算熟的員工朋友,想聯繫他們,卻再也聯絡不到,就像是存在完全消失一樣。

 

  至此之後,就沒人再敢做出踰矩之事,所有人都隱約察覺到,童話酒店潛藏著難以言喻的危險。

 

  寫好信件,彌封之後,列娜想,得快點把這裡的事處理完,她必須回童話酒店一趟看看。

 

  晚餐,她當然又是去酒館找蔚爾,接著,巡視一下餐廳,確認換班順利沒問題後,便打算回去員工宿舍。

 

  路上,冬沐奇跟在她右後方,看著她又手提那個布袋,不禁好奇地問:「妳就這麼想試那些玩意?」

 

  「是想試試看,但這不是主要原因,我有種預感,這些東西很快就會派上用場。」列娜朝他自信一笑。

 

  「所以,代表他們也許就正潛伏在附近?」

 

  「這我就不知道了。」

 

  列娜一直都是走在路中央,避免靠近兩旁的建築物,注意著經過身旁的民眾,因為有露娜提供的情報,她知道剩下三人的長相、大致體格,安心許多。

 

  走著走著,這時,列娜發現左前方有一棟倒塌的房屋,許多木材、推車、工具放在一旁,佔據了大半的路面,她要過去,路線就不能繼續保持在中央,只能向右偏。

 

  冬沐奇注意到,這段路附近,行人較少。

 

  就在列娜踏進那區域,正要繞過那堆雜物時,她卻被冬沐奇往後拉,她第一時間就做出反應,退到冬沐奇身後。

 

  果然,前方右側的屋上跳下一名壯漢,雙手持斧衝了過來,隔了一秒左右,在他們左右後方兩邊的屋間夾道內,又各衝出一名持刀的襲擊者。

 

  三人與列娜他們的距離,由近到遠分別是:右後方、右前方、左後方。

 

  冬沐奇毫不遲疑,目標率先鎖定在右後方這位,只見對方右手用力揮下刀刃,冬沐奇左手抽出綁在左腿上的匕首回擊,兩把兵器相接,對方一臉驚訝,因為他的手接收到一股巨力,無法壓制而向外彈開。

 

  冬沐奇乘勢一腳踢在對方胸部上,對方向後倒去,頭狠狠地撞到了屋外騎樓的柱子,趴在地上呻吟掙扎。

 

  剛才四散,沒有逃走而是躲在一旁偷看的民眾,見到冬沐奇這麼厲害,膽子大了起來,趁機出來對地上那人痛踩,那人堅持不住,暈了過去。

 

  冬沐奇笑了笑,對他們道謝,要他們自己小心,覺得不安全就退開一點。

 

  右前方的殺手只差四到五步,就會與冬沐奇接觸,他不想離列娜太遠,以免無法支援,便站在原地等待。鎮民看到壯漢來勢猛烈,則是紛紛躲回去觀戰了。

 

  另一邊。

 

  列娜在冬沐奇打敗右後方的殺手時,她也同時從布袋裡拿出個禮物盒,準備迎擊左後方的敵人。

 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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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樹蔭底下的三人,躲避著烈陽。

 

  「露娜,妳可以很清楚地描述出他們的長相嗎?」列娜向她進行確認。

 

  「可以,我都記得,沒問題的。」露娜回答。

 

  她此刻正煩惱著,列娜是不是打算從她口中記下這些特徵,自行調查。這樣一來,他們肯定會先送她回去,就不能再繼續跟下去了,也許會錯過抓住歹徒的場面,那樣就太可惜了。

 

  「姊姊,妳問這要做什麼?」

 

  「我想說,既然不知道他們的行蹤,我們總不能盲目地亂跑亂找吧。」

 

  事實上,就算不找,只要耐心等著,對方遲早會上門。列娜沒有告訴露娜最重要的一點,那就是他們是殺手,而且目標就是她──酒國魔女。露娜到現在都以為,列娜只是被他們其中一位意外襲擊,因為無法放下才執意追查其他同夥。

 

  列娜繼續說:「所以,我想帶妳到派軍處,看軍方會不會受理這件案子。如果他們願意的話,就算他們沒人手,無法將心力專注在逮捕上,只要能夠透過他們這種政府機關來發布通緝,便足夠了。」

 

  列娜想藉由這一步,逼緊六人幫,讓他們快點出來。

 

  三人悠閒行走,中途買了冰淇淋,邊吃邊來到了派軍處。

 

  列娜到櫃台處報案。那名負責的軍人聽到是案件,頓時皺眉,垮下臉,他請列娜說明,同時拿出表單和筆,開始記錄。

 

  列娜先是提起昨天發生的案件,然後,便指著身旁的露娜,對軍人說:「這個孩子曾經在幫忙工作的酒館內,看到他們一夥五個人來吃飯,所以,他們還有三個同伴在外面逍遙。」

 

  軍人沒有多說什麼,就開始詢問露娜剩下三名歹徒的長相。露娜記得一清二楚,詳細地描述他們的髮型和臉部特徵,以及大概的體型。

 

  不曉得是因為真地嫉惡如仇,還是覺得手上又多個麻煩而感到不滿,軍人暴躁地說:「這件案子我們派軍處會妥善處理,很快就會發布通緝,謝謝你們主動提供線索。」

 

  列娜說聲辛苦了,便和冬沐奇、露娜離開派軍處。

 

  他們是誰啊?居然睡在這裡。

 

  起床,起床,叔叔你們趕快起床!

 

  身為大人還睡那麼晚,真是懶耶。

 

  起床,叔叔,你們該起來了,都已經中午了。

 

  中午……

 

  中午?

 

  中午!

 

  老四連忙張開雙眼,坐起身子,他轉頭左右觀察,看到有幾個孩子圍在他們身邊,正各自打量著他們三人。

 

  「你們是誰啊?」老四下意識地問。他現在頭腦迷迷糊糊,不是很清醒。

 

  「叔叔,我們才想問你們是誰呢?晚上睡在路邊安全嗎?」戴著紅色鴨舌帽的男孩問。

 

  這個問題,老四還沒想到要怎麼回答。

 

  「你們可以先幫我搖醒其他兩個人嗎?」

 

  小孩們馬上蹲在老三和老五旁,伸出手用力地搖晃他們的身軀。

 

  老三和老五陸續起來,他們揉了揉雙眼,然後,一齊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老四。

 

  「他們路過,然後就發現我們。」老四解釋。

 

  擁有一頭及頸,凌亂捲起,紅褐色頭髮的女孩問:「叔叔,你們是外地人嗎?不然怎麼沒見過你們?」她的聲音十分宏亮。

 

  「對啊,我們是旅行者,剛好來到歸路鎮。」老五隨便編了個理由,搪塞孩子們。」

 

  「那你們會在這裡待多久啊?」

 

  「不一定,也許再幾天吧。小朋友,叔叔問你們,你們怎麼會來到這裡?」

 

  孩子們大笑,似乎覺得這問題很愚蠢。

 

  「我們到處亂跑就來到這裡了,哪有什麼原因。」

 

  老四看了下手錶,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。他默默思量,不可能沒有其他人注意到他們,卻都無人來接觸。只能說運氣好,大家都不想多管閒事,除了這群孩子。

 

  「好了,小朋友,你們去別的地方玩吧,我和叔叔們再待一會,等下就要走了。」老三試圖趕他們走,他覺得有孩子在很麻煩,不能和老四、老五任意談話。

 

  一名女孩從口袋拿出顆糖,打開包裝,含在嘴裡,「叔叔,你們不是暫時住在這裡嗎?現在就要離開了哦?」

 

  有個男孩斥責女孩,「妳吃糖的時候不要說話,很危險,要是噎到怎麼辦。」

 

  女孩頓時緊閉著嘴,不敢開口。

 

  小孩子真是煩。老三抓抓頭,不耐煩地說:「我們就是隨便走隨便住,不一定待在同個地方。」

 

  「是這樣啊。」

 

  孩子們貌似覺得這三個叔叔也沒很特別,感到無趣,很快就走了。

 

  老三用手敲了下身旁的牆壁,翻白眼,撇嘴道:「莫名其妙,突然冒出這些孩子來搗亂。」

 

  老四說:「也不能說是搗亂,我們自己也睡太晚了,要不是他們,我們不知道要睡到什麼時候,大家昨晚都沒睡好?」

 

  「也許吧,這件事並不重要,我們接下來的行動是?」

 

  「做好準備,勘查列娜餐廳到員工宿舍之間這段範圍,今晚,我們就在路上的某處襲擊。」

 

  喀,嗡──

 

  老四聽了一下,認出這是廣播系統開啟的聲音。

 

  「緊急公告,緊急公告,鎮公所這邊接到派軍處的通知,鎮上疑似潛藏著三位通緝犯,目前還無法確認他們是否離開歸路鎮。他們的肖像畫已經張貼在各公佈欄上,請大家一定要去看,並確認彼此都知道這個消息。」

 

  「四哥,這是怎麼回事?不是沒有人知道我們嗎?難不成是伊蓮出賣了我們?還是說,是瑪雅!」老五雙眼圓睜,手緊抱著頭,一臉慌張。

 

  「冷靜點,不會是伊蓮做的,她不會將把柄主動丟出去,讓別人知道,瑪雅也不可能,她整個心思都在她丈夫身上,沒與我們有深度接觸,完全不清楚我們的身分。我們還是趕快收拾收拾,那些小孩才剛離開,也許等下他們就帶人來了。」

 

  其實,老四只是為瑪雅講話,他不願相信是瑪雅做的。真要說起來,有太多人都有嫌疑。

 

  噠噠噠──

 

  輕重、節奏不一的腳步聲,朝某處奔去。

 

  「逃走了,看來他們三個真的是通緝犯,你立大功了,吉米。我們現在去鎮公所通報這件事。」

 

  「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,舅舅。」

 

  吉米手壓著鴨舌帽的帽沿,眼前的夾道已空無一人,地上只留下幾片翠綠的樹葉。一陣風擅自闖了進來,將它們帶走,一片又一片在中途止步。最幸運,飛得最遠的一片,到達了一棟有粉藍外壁,黑色斜頂,白色格子窗,既大氣又不失夢幻的大宅邸。

 

  在這屋裡的某間房內,兩杯紅茶擺在桌上,紅茶旁是雙層的陶瓷點心盤架,下面一層放了餅乾和小餡餅,上面則是蛋糕。

 

  伊蓮本來正和可愛的心腹享受美好的悠閒時光,可是,十幾分鐘前,從廣播傳出來的內容,卻破壞伊蓮的興致,打亂了一切。

 

  「伊蓮小姐,別多想了,越想只會越在意,事實是無法改變的。」

 

  伊蓮了解,這話完全說得沒錯,可鬱悶之感還是難以散去。

 

  本來她讓大鬍子和彼特被捕處死,是要建立起六人幫對列娜的仇恨,如此一來,便可降低六人幫放棄的可能性,迫使他們立定決心,趕快執行計畫。她覺得六人幫效率太差了。

 

  沒有想到,派軍處竟然掌握到剩下三個人的外貌,還發布通緝。六人幫能成功的機率變得極低,白天的話,遮掩臉部太過明顯,會被懷疑,直接露臉,很容易讓人認出來,應該只能趁夜行動了吧。

 

  因為派軍處介入,六人幫從暗中窺伺的毒蛇,變成躲躲藏藏的老鼠。

 

  伊蓮想,不是自己這邊透漏,那就是有人告發。

 

  這代表,有人親眼看過他們五人在一起,並記住他們的樣貌。那麼,為什麼會知道他們五人是歹徒呢?只有一個答案──大鬍子和彼特被押上軍車時,那個人也在現場目睹。

 

  難道是列娜?應該沒這麼巧,或許是其他人。

 

  伊蓮突然想起,六人幫是有六個人的,看這情勢,老二就算辦完任務,再趕過來也沒用,不曉得他要是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,成員失去了兩位,會作何感想?會不會就是因為他沒來,六人幫才得到這種下場?

 

  算了,追究這些都沒用,六人幫失敗就失敗吧,就當作是不小心浪費些錢,買了不實用的貨品好了。

 

  這次事件平復過後,她要好好考慮,到底還要不要對列娜下手。

 

  「伊蓮小姐,伊蓮小姐,妳還好嗎?」

 

  伊蓮不笑的時候,那成熟豔麗的容貌,總給人一種壓迫感,讓人不敢隨意接近。

 

  「我沒事,讓妳擔心了。」伊蓮微笑,她想,一定是自己又無意間繃起臉,讓人家誤會了。

 

  「既然這樣,不如試著放輕鬆,回到我們原本的話題吧。」

 

  「這樣也好。」

 

  伊蓮將一塊蛋糕放在盤上,輕輕切下一小塊送入口中,享受酸甜交織的滋味。她在心裡感嘆,事情發展至今,混雜成一團,就像這塊蛋糕一樣,酸和甜到最後,居然沒有彼此融合,達成良好平衡,而是互相衝突,誰也不讓誰。

 

 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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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馬蹄旅館,列娜、冬沐奇和露娜推開門邁步進去。

 

  櫃台處有個介於中、老年之間的男人坐在那裡。

 

  列娜遞給冬沐奇一個眼神,示意換他上去搭話。

 

  「老闆,您好,請問你們這裡有一位叫瑪雅的女士入住嗎?」冬沐奇禮貌詢問。

 

  「她暫時住在這,請問有什麼事嗎?」老闆的語氣有點疏離。冬沐奇才剛來這個鎮不久,老闆並不認識他,只認識列娜和露娜,雖然見到冬沐奇是跟著這兩位女孩子來的,稍微降低戒心,但老闆還是有著防備的心態。

 

  其實,大可以讓列娜負責這種溝通的工作,可是,列娜想了想,決定讓冬沐奇多和鎮民接觸,使雙方開始熟悉彼此,因為她不確定,冬沐奇在歸路鎮所扮演的「雷默」這個身分,之後還會不會有用處。

 

  「有個她的包裹送錯,送到我們這裡來了,我們想拿給她,順便有些事想要和她請教。」冬沐奇比了比列娜手中的布袋。

 

  「是這樣啊,她就住在206號房,可是,她現在出去了,不在房裡。」老闆用手搓了搓下巴,點頭道。

 

  不確定到底何時才能見到瑪雅阿姨,趁著這個機會,露娜順便向老闆打聽消息。

 

  「嘉巴伯伯,有件事我蠻好奇的,我現在在蔚爾哥的酒館幫忙,我有看到瑪雅阿姨和幾位沒見過的叔叔和哥哥一起來吃飯,你知不知道他們是誰啊?」

 

  「他們長得怎樣?」老闆問。

 

  露娜抿著嘴,雙手交叉於胸前,發出「嗯──」的聲音,過了幾秒,才開始描述幾個人的特徵。

 

  老闆一聽就想到是誰,他說:「那些男的是她的室友,他們是從外地來的,在我這裡住宿,可是,後來發生地震,瑪雅她家倒了,就被安排來這裡,然後,和他們暫時住在一起了。」

 

  原來是室友關係,那麼,一起吃個飯應該也還好,瑪雅阿姨可能並不知道他們是壞人。露娜安心許多,但要是能見到阿姨,她還是會親口向阿姨詢問。

 

  列娜依舊面帶笑容,卻在心裡對老闆厭惡不已,就算房間再怎麼有限,也不能讓一個女人單獨和其他幾名男子同住,更何況,這些人還是陌生人,根本無法知道他們的品行。

 

  真的不是她太多慮,或是對別人不信任,而是這世上永遠都存在著邪惡,完全沒有辦法預防別人,會不會在某個時刻痛下毒手。

 

  「那些人現在就在樓上?」列娜問,她等不及用這禮物盒對付他們了。

 

  「沒有,他們昨天下午就退房離開了。」

 

  露娜不悅地跺腳,還以為能逮到他們了。

 

  「老闆,那麼你知道瑪雅女士去哪了嗎?是不是去醫院了?」冬沐奇想要早點和她碰面,他不喜歡拖沓。

 

  「這我就不清楚了,應該是吧。」

 

  得到無用的答案,三人向老闆告辭。

 

  「逃跑的速度還蠻快的,這才比較像殺手嘛。」列娜勾起一抹壞笑。

 

  冬沐奇看了她一眼,無奈道:「別開玩笑了,妳明明就很不屑他們,覺得他們很弱。」

 

  「姊姊,你們兩個在講什麼啊?我聽不太懂。」

 

  露娜想要弄懂並加入他們的話題。

 

  「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,等妳長大之後自然就都明白了。」列娜微笑,拋給露娜一個俏皮的眼神。

 

  「我已經夠大了!」露娜認為自己很成熟,她覺得,和她同齡的孩童都很幼稚,還有哪個小孩像她一樣,才十歲就已經下定決心,知道以後想做什麼?

 

  「唔哈哈哈哈──」列娜忍不住。她不禁在心裡感嘆,還是天真的年紀,真讓人羨慕。

 

  「列娜姊姊,妳不要笑啦!」露娜雙頰轉紅,她就知道,大人們才不會當真,真討厭。

 

  列娜雙手輕揉露娜鼓起的臉頰,安撫她,「我明白,我都懂,妳會更加成長的,」列娜微蹲,嘴巴靠在露娜的耳邊小聲說,「未來的大文豪。」

 

  噫──!不要這樣突然……真讓人害羞!說什麼大文豪,才沒有這樣想呢,還……還很不足呀。

 

  露娜低著頭,手指反覆捏著裙子,心跳加速,頭感覺悶悶的,雙腳不由自主互相磨蹭。

 

  冬沐奇一看,就知道露娜心中情緒難以壓抑,一定是列娜對她說了什麼聳動的話,希望不是什麼溢美之詞。世界是很現實的,對自己抱有太大的自信,要是失敗,極有可能因為無法承受相對應的痛苦,無法直視真實的處境,而一蹶不振。

 

  拿他個人來說,倘若沒有得到齊邇佛格家的力量,他到現在絕對還是組織裡的無名小卒。

 

  冬沐奇拍拍露娜的肩,「走吧,也不曉得那位女士,能不能給我們有用的情報。」

 

  他們到達醫院,心情不復剛才的輕鬆。地震之後,醫院面臨到需要收容大量傷者的情況,完全變了樣。人來人往,步伐匆匆。

 

  幸好,收容人數還未超過上限,因為在中區與南區的交界,偏向南區的地段上,有一整排醫療相關的建築,儼然是道巨大的城牆。三人來到的醫院只是其中的一棟樓而已。

 

  歸路鎮,照明設備之外,中央政府在此投入最多的便是醫療。

 

  南區內有塊特別區域,就在醫療大樓群的南邊。那裡格局規劃整齊,住宅樣式統一,不同其他地方較為隨意,被鎮民戲稱為「積木村」,主要的住戶,便是軍人和醫護人員。

 

  軍人掌握武力,擔負維持社會秩序的責任,相較於軍人,由中央分發到此地的五百多名醫護人員,小鎮大多數人視他們為冗員,醫院大樓也被認為鋪張浪費。原因是,以往醫院的功能並不顯著,幾乎都只是為鎮民治些小病,就診、住院的人數極少,沒有想到,這次災難,降下了重責大任到他們身上。

 

  政府過度充實醫療,平時卻無太大的用處。鎮長老佛克曾對此產生懷疑,派了一些人去周邊的鄉鎮觀察,然後,發現這附近的行政區同樣都被政府加強醫療建設,可規模卻沒有和歸路鎮相同,反而小了點。如果把從周圍十幾個行政區得來的結果,畫成一張圖來看,歸路鎮就處在一個不規則圓形的中心位置,真是太莫名其妙了,難不成是某種刻意的設計?

 

  列娜已經先向露娜確認好瑪雅丈夫的名字。

 

  她快步走到櫃檯,向服務員問:「請問一下,阿姆尼先生在哪間病房?他的親屬為瑪雅。」

 

  「請稍等。」服務員手指輕快地敲擊鍵盤,「他在第四棟313號房。」

 

  三人現在位於第三棟,第四棟就在隔壁,他們爬上樓梯,到達三樓,穿過三、四棟交接的大門,來到313號房外。

 

  從門旁牆上的病患入住表來看,這是一間四人房。

 

  「露娜,妳一個人進去,要安靜,有看到瑪雅女士的話,就請她出來。」列娜說。她覺得三個人進去會打擾到別人,況且,她和冬沐奇,之前並無與瑪雅接觸過。

 

  「好,沒問題。」

 

  沒過多久,露娜就出來了,身後跟著一名婦人。列娜和冬沐奇自然地向對方打招呼,毫無初次見面的生疏僵硬感,倒是瑪雅詫異於列娜的美貌,直勾勾盯著人家好一會。

 

  「小姐、先生,請問找我有什麼事?」瑪雅感到茫然,她在腦海中回想,確定不認識他們。

 

  「我們想問妳,妳知道妳在馬蹄旅館的室友,他們去哪裡嗎?」冬沐奇問。

 

  瑪雅對談同時也在進行觀察,可她沒能從冬沐奇的表情看出什麼端倪。

 

  「我不曉得,我昨天晚上回去時,他們就已經離開了,我也是感到很突然。」

 

  「瑪雅阿姨,妳和他們很熟嗎?」露娜想從阿姨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,阿姨一定不可能和那種壞胚子有特殊的牽扯。

 

  「不是很熟,只有簡單的交流,怎麼了嗎?」瑪雅注視露娜的目光透出了關心。

 

  「沒事,隨便問問而已。」露娜輕吐口氣,真是太好了,結果如她所想。

 

  「既然他們沒有留下消息,那我們也該走了,不方便一直打擾女士,真的很感謝妳。」列娜對瑪雅點頭致意。

 

  「不會,這沒什麼。」

 

  向瑪雅道別,走出醫院的三人,在外頭樹蔭下的座椅處休息。

 

  「問完阿姨了,可是我們什麼東西都沒得到,接下來要怎麼辦?」

 

  露娜玩著自己其中一根辮子,她原本以為,能夠輕而易舉地找到那些歹徒的。

 

  「雖然早就預料到這種結果,卻還是有點失望,這些東西都沒測試到。」列娜搖著布袋,嘆口氣。

 

  「看來還是得回去,我檢查過,沒有人跟蹤,他們沒幾條路可選了。」因為露娜還在場,所以,冬沐奇沒有明說,他知道列娜都懂。

 

  他們會採取什麼措施?

 

  第一種,便是放棄任務離去,如果個別成員彼此毫無關係,只是臨時被雇來聯手達成委託,團隊的凝聚力不高,的確有可能就散了。

 

  不過,從老頭特地來觀察女裝少年的情況,被言語試探的反應,以及兩人被抓後的互動,顯然不是彼此疏離的。考慮到這種疑似是熟人組成,沒有明確秩序的小團體,多半是情感取向為主,剩下的成員很有可能選擇繼續任務,同時也是為了復仇。

 

  這樣子就只能夠是第二種──貫徹目標,至死方休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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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好的,謝謝惠顧,歡迎再來。」女孩將手中的紙幣,妥貼地放進抽屜。

 

  剛送完餐的蔚爾,靠在吧檯桌邊。

 

  他開心地說:「謝啦,露娜,妳來幫忙的這幾天,讓我和老爹輕鬆了點,妳確定真的不要酬勞?」

 

  露娜搖搖頭,兩根馬尾辮甩得飛起,「不用啦,這哪需要拿什麼錢,這幾天我爸媽禁止我亂跑,能來這裡做些工作,還可以和蔚爾哥一起做麵包,真的很有趣!我才該感謝你和伯伯。」

 

  她覺得顧抽獎麵包這個小區塊很有趣,可以看到大家平常沒有顯露的那一面,許多鎮民的反應與情緒就因為中獎和落空,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。

 

  這樣子很好,她不喜歡小鎮陷入無止盡的壓抑和悲傷,還能夠笑出來,那就足夠了。

 

  這樣子很好,至少他們全家,因為房子很堅固,沒有任何人受到傷害。

 

  這樣子很好,妹妹現在只能待在嬰幼兒集中管護區,必須等到傍晚才會被接回家,而她現在卻能在這家酒館幫忙。

 

  其實,她是蠻想去陪陪妹妹,不過,那裡太無聊了,她待不住,而且會錯過許多事情。

 

  像是昨天,在對面那家餐廳,就發生歹徒想要劫色殺人的案件。

 

  身為外地人,在地震後,不是想著要趕快離開此地,居然是想要趁亂做壞事。大量的軍人們都已經去各地求援了,真是不妙,希望他們早日帶著資源回來。

 

  那時候,當軍車停下,她和店內一些顧客都好奇地跑出去看,她跑得特別近,犯人共兩名,是穿女裝的哥哥和老頭子。她向餐廳的一些客人問到了整起事件的訊息。

 

  回到酒館後,她趕緊拿起口袋裡的小本子記錄下來,那些客人囑咐她不要說出去,如果當著他們的面寫,一定會被他們阻止。

 

  她喜歡說故事。

 

  還記得之前,列娜姊姊不知道怎麼為孩童講故事,而跑來找蔚爾哥求教,就是她傳授方法給列娜姊姊的,姊姊還誇讚她簡直是職業說書人。

  

  為什麼她擅長呢?

 

  因為妹妹總是在睡前纏著她,要她說故事,一開始她還沒有特別的想法,漸漸地,這就變成她的興趣。起初,她只是講一些常聽過的傳說、鄉野軼聞或童話。

 

  後來,這些老故事幾乎都講完之後,她就開始自己編了,妹妹聽完之後也覺得很精彩,所以,她也喜歡上寫故事。

 

  她不是什麼天才,沒有突然跑進腦中的靈感,她總是需要觀察周遭很多細碎的事情,藉此修改並完成創作。

 

  任何題材都是她渴望獲取的,罪犯是,這次的地震也是,她將自己的心情和所見所聞,一字不漏抄寫進本子裡。她有好多本這樣的本子,擁有很多不同的「零件」在裡頭,她稱呼這些材料為零件,當找到可以互相契合的零件,就能變成一篇好故事。

 

  抽獎麵包,這個掀起風潮的東西,她當然不想錯過,果然如同她的猜想,是很棒的經歷。

 

  可是……

 

  她好像忘了什麼事情,很重要的事情。

 

  哐噹啷——掛鈴聲響起。

 

  「哈囉,蔚爾,早安啊。」

 

  這句招呼才剛結束,店內的客人們此起彼落竊笑,不時還發出叫聲和口哨聲。

 

  對面開餐廳的小姑娘又來了,來找蔚爾。

 

  自從列娜辦完凌央的事情回來,和蔚爾的親密程度就迅速上升,旁觀者看著兩人的神情舉止,就知道他們之間肯定有特別的情意存在,有些膽大的人也直接問過雙方,他們是情侶關係嗎?

 

  蔚爾總是含糊帶過,不正面回應。列娜則是採同一套說辭:還不確定。

 

  蔚爾故作面無表情,他感到不好意思,當中帶著幾分喜悅。

 

  列娜毫不理睬眾人的反應,她看著蔚爾脖頸、耳朵和臉部泛紅,心中頓生一股成就感。

 

  「妳還好嗎?都沒事吧?」

 

  她皺眉,接過菜單,「這你昨晚問過了,就不能說些別的呀。」

 

  昨晚七點多,列娜要回去員工宿舍,剛和冬沐奇走出門口,就看到蔚爾跑了過來。

 

  冬沐奇見狀,稍微離開一段距離。

 

  蔚爾著急地牽起她的手,問:「妳還好吧?聽說有色情殺人魔出沒,妳有沒有感到很不舒服?我是指妳心裡……」

 

  列娜緊抱著他。冬沐奇忍住好奇的慾望,將頭轉開,把注意力都放在聽覺上。

 

  「我沒事,一切都很好,不過……還是有點害怕,那時候,廁所裡就只有我一個人。」

 

  這種小事,稱不上是危機,沒有害怕的價值,但是,感受蔚爾身上的體溫,這份溫暖,讓她想要撒個謊,示弱一下。

 

  「我其實是想馬上去找妳的,可是,我不知道妳的心情如何,不敢貿然行動,想說,讓妳先靜一靜。」

 

  「不管什麼時候,你永遠都可以直接來找我,知道嗎?」

 

  冬沐奇睜大眼睛,這話裡含意讓他心跳加速。

 

  「嗯,我明白。」

 

  冬沐奇在心裡默默為他們祈禱,希望他們都能再坦率一點,一個比一個還要含蓄,讓人看得好焦急。

 

  她的思緒回到現在。

 

  冬沐奇笑著說:「因為我不放心,才會又問一遍。」

 

  列娜沒再多言,點好餐,她對這回答簡直愛死了。

 

  露娜看了列娜一眼,調侃道:「蔚爾哥你很厲害,深藏不漏喲。」

 

  「妳在胡說什麼?聽不懂。」說完,他就去廚房了。

 

  露娜一如往常,拿出小本子和筆,正要進行書寫,卻被眼明手快的列娜按住手背。

 

  「露娜,我和蔚爾的談話不准記錄,如果妳需要一些男女生之間的對話,麻煩妳去找別人。」

 

  「好歹我之前有跟姊姊分享怎麼講故事耶。」

 

  列娜繃著臉,抿嘴緊盯露娜。

 

  「好的,好的,我絕對不敢,我保證。」

 

  列娜摸了摸露娜的頭,「這才乖。」

 

  摸頭……

 

  摸頭,抽獎麵包,變態色情犯。

 

  露娜一臉驚訝,趕緊跟列娜說:「女裝少年和老頭不是二人組,他們還有同夥。」

 

  列娜雙眉飛揚,高興地握住露娜的手,「做得好,露娜。我還在苦惱,無法確定他們一行有多少人,沒想到妳這裡就有線索,妳還記得他們的樣子嗎?」

 

  「大概記得,他們有來過這裡用餐,姊姊,妳認識瑪雅阿姨嗎?」

 

  「瑪雅阿姨?」列娜搖搖頭,「她是誰?我不認識。」

 

  「瑪雅阿姨是本鎮鎮民,那時候和他們在一起,也許我們可以找她問看看。」除了找出剩下的壞人這個目的外,露娜也想問瑪雅阿姨,為什麼她會和那些外來客湊在一塊?

 

  「很好,我們現在就走,蔚爾──」列娜朝廚房一喊。

 

  蔚爾用圍裙擦乾手上的水,走出來,「什麼事?」

 

  列娜把錢放在桌上,「很不好意思,本來想和你多聊聊的,但是,露娜想起來,昨天那些犯人有其他同伴,我們現在要去調查,想帶露娜一起去。」

 

  「這樣啊,我得確認一件事,有人保護妳們嗎?」

 

  「我有帶護衛。」

 

  「還是要多注意安全,去吧,晚點見。」

 

  列娜右手緊握左手掌,點點頭,帶著露娜走了。

 

  冬沐奇付完錢,立即跟上。他從剛才就混在其他客人中。

 

  「這個大哥哥就是護衛嗎?厲不厲害呀?」露娜觀察他,渾身散發著難以逼近的冷冽感。

 

  「是啊,他可是很強的呢。」列娜右手向前揮出筆直的一拳。

 

  「哇!是高手,真的是太帥了。」露娜又叫又跳,迎來不少路人探詢的目光。

 

  「現在要先去哪裡?」冬沐奇問。

 

  「我看,就去找露娜說的那位女士好了。」列娜下了決定。

 

  「好的,沒問題,那我們就先去瑪雅阿姨家吧。」

 

  「但是,我要先去餐廳拿東西,你們在這裡等我一下。」列娜小跑著進去餐廳。

 

  露娜踢著路邊一顆小石頭。

 

  她興奮不已,儘管只是在鎮內行動,卻是她第一次接觸到追尋歹徒的事件,對她來說,這是難得、刺激的冒險,她覺得,她整個人以及這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。

 

  之前,雖然她有想達成的目標,有許多熱愛的事物,卻總覺得像被關在個透明瓶罐中,就這樣看著外界,沒有辦法跨出去任何一步。

 

  現在則不同,她全身上下都充滿自信與旺盛的精力,有個預感從她腦中浮現,未來的某一天,她將有足夠的能力,給予這世界極富價值的東西。

 

  列娜回來了,提著個小布袋,裡頭貌似裝著方形的物品。

 

  「妳帶它們出來做什麼?」冬沐奇問。

 

  「我覺得搞不好有機會試用看看。」

 

  「列娜姊姊,這是什麼東西?」

 

  露娜伸手想要拿過來看,被列娜給制止。

 

  「露娜,裡面的東西有危險性,妳還不能碰。」

 

  不能碰,這讓露娜更想知道那到底是什麼,但她知道列娜向來說一就是一,說二就是二,不想讓她接觸,一定不是隨便嚇唬她的。

 

  一切準備就緒,三人便出發了。

 

  「這是什麼情況?」

 

  「居然倒了!也對,瑪雅阿姨家是老房子,希望他們家的人都平安無事。」

 

  倘若不是今天特地來一趟,平常沒有經過,也沒有打聽消息的話,根本就不會知道誰家到底出了什麼事。

 

  列娜、冬沐奇跟著露娜,來到了瑪雅的家,映入眼簾的是斷垣殘壁,許多鎮民正在清理場地,把房屋的建材,按照損壞的程度進行分類,運到物料集中地去,不能再利用的垃圾則是另外處理。

 

  「歸路鎮真的該整個大翻新了,說聲再見吧,得前往下個地方了。」

 

  一陣風吹過,列娜用手指把亂掉的頭髮給理順。

 

  他們來到鎮公所。

 

  接待處沒有人在,列娜走到通往內部的走廊門口,朝裡頭大喊:「請問有人在嗎?」

 

  一名女士拿著毛巾擦拭著手,急忙跑出來。

 

  「不好意思,不好意思,我剛好上完廁所。大家都出去忙了,只有我留下來值班,請問有什麼事嗎?」女士臉色微微泛紅,姿態侷促。

 

  「我才該說不好意思。今天來是想問,瑪雅女士被安排到哪裡暫時居住?」

 

  女士向他們確認是哪位瑪雅後,從辦公桌上拿出一本簿子,開始翻閱。

 

  「找到了,瑪雅被安置在馬蹄旅館,如果旅館找不到她,妳可以去醫院找找看,她應該會去照顧她丈夫。」

 

  「謝謝妳。」列娜欠身行禮。

 

  「請問你們找她有什麼事?」

 

  露娜笑嘻嘻地說:「沒事,我們只是在玩偵探遊戲。」

 

  列娜瞪了露娜一眼,對著女士道:「不要聽小孩子亂講話,有個她的包裹送錯了,送到我這兒來,所以,我們才要找她。」列娜舉起布袋給女士看。

 

  「原來如此。」

 

  三人踏出鎮公所。

 

  冬沐奇依舊冷酷,列娜哼著歌,而露娜,整個人都燃燒起來,迫不及待地向前奔去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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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小易出發去派軍處之後,伊蓮沒有馬上離開,她又前往另一個房間,敲了敲門。

 

  「請進。」傳來的是悅耳的女聲。

 

  伊蓮進去後,把門鎖上,借了紙筆,寫了封信。

 

  她將信交給心腹,吩咐她待會到馬蹄旅館的206號房,把信拿給裡頭的男性住戶。

 

  心腹點頭,表示沒有任何問題。

 

  伊蓮又和她聊了一會,才離開員工宿舍。

 

  回到餐廳,伊蓮就被一名男店員叫住,說是列娜要她去會客室。

 

  很正常,她剛才回來的時候,沒看見大鬍子和彼特,看來已經被帶走了。她出去之後,軍方就來抓人,當然會有所聯想。

 

  列娜和冬沐奇坐在那張三人沙發上,她只好選擇旁邊的單人座。

 

  「小姐,聽說您在找我,有什麼事嗎?」伊蓮故作困惑地眨了眨眼。

 

  冬沐奇從冰箱拿了杯水給伊蓮,伊蓮點頭表示感謝。

 

  「伊蓮,軍方來過了,把那兩名歹徒帶走了,我並不在意他們到底會獲得什麼處置,我只是想問妳,是不是妳去通報軍方的?」列娜的表情沒什麼情緒的波動,就像是在聊日常小事。

 

  伊蓮早準備好一套說辭,「不是我去通報的,但卻是我造成的,我回員工宿舍,不小心和別人聊到這件事,她和我有一樣看法,覺得不應該把那兩個人留在店裡,也許會引發不可挽回的危害,所以,她就去派軍處了。為了這家店好,我也不希望讓罪犯一直待著,於是,便沒有阻止她。」

 

  「既然是妳默許的,我也就不問到底是誰去的,知道妳也是為這家店著想,那就夠了,沒事了。」列娜朝伊蓮一笑。

 

  「小姐,不好意思,希望這個擅自行為導致的結果,沒有造成您的困擾。」伊蓮低垂著眉,雙手輕握拳,放在大腿上。

 

  「不能說完全沒有產生影響。我不會很介意,只是,我和雷默先生有個共識,就是他們應該還有其他同夥,本來想從他們口中問出線索,可惜就這樣被中斷了。現在的話,他們大概已經……」

 

  伊蓮舉起右拳,輕擊了腿一下,反省的姿態驟然消失。

 

  她雙眼似乎發出凝實的光芒,毅然說道:「小姐,我了解你們的企圖,可是,你們有沒有想過,我們真的能完全控制住嗎?就像我剛剛說的,萬一他們掙脫,傷害員工或是顧客該怎麼辦?這種事,不應該由我們一般人來自行處理,甚至隨意操弄,派軍處是為何而生?就是為了維持國家安定和社會秩序,這是他們的專業,就像我們的專業是讓客人安心愉快地享用美食。」

 

  冬沐奇看了列娜一眼。

 

  「雷默先生若有想法,請直接說,沒關係。」列娜說。

 

  「我覺得……伊蓮小姐說得很有道理。」冬沐奇的回答,讓兩位女性都出乎意料,沒想到,卻突然轉折,「可是,派軍處內的每個人,並不一定都是正義、負責的。如果我們不主動採取行動或應變,只是被動迎合社會規範,這個世界還能有創意帶動進步,而不往下沉淪嗎?妳覺得呢?伊蓮小姐。」

 

  本來伊蓮以為雷默是認同她的,她不禁內心大悅,覺得雷默也沒有那麼難相處,可後面那段話,讓她情緒瞬間跌至谷底,表情垮了下來。

 

  「我覺得,我們不會認同彼此。」伊蓮直接做出結論,不對,貼切點來說,更像是某種人生準則的宣示。

 

  列娜將茶几上的餅乾盤端過來,心想,他還真是壞心。

 

  「伊蓮,吃塊餅乾吧,甜甜的,心情會比較好。雷默這人就是這樣,總有自己的一套原則,」此時,她想到了冬沐奇在凌央市,放過亞倫的事情,直到今日,對於這件事情,她還是充滿難以壓抑的怒火,「真的很頑固。」

 

  列娜隨便說了句話作結束,她想拿起水杯喝水,卻不小心將其打翻。水沿著桌面擴散,一部分流下落至地板。

 

  列娜沒有動作,就這樣坐著。

 

  氣氛陷入詭異的狀態。

 

  被冬沐奇的提問弄得臉色難看的伊蓮,頓時被這個小意外喚回理智。

 

  「小姐,雷默先生,我們還有要談什麼嗎?沒有的話,我們就一起出去吧。」伊蓮不想再繼續奉陪。

 

  「好啊,就先這樣吧。」列娜說完,就自顧自地走回三樓去了。

 

  冬沐奇感到莫名所以,好端端地,列娜怎麼又發脾氣?

 

  「雷默先生沒事的話,也可以離開了,我想我們兩人沒什麼好聊的,這裡我會叫人來清理。」伊蓮說。

 

  「希望以後還有機會,靜下來好好聊聊。」

 

  伊蓮沒回話,冬沐奇也離去了。

 

  她隨便叫一名員工收拾好會客室,就坐在餐廳裡,要了杯橙酒,獨自啜飲。

 

  「讓開、讓開,前面的人別擋路!自己小心啊!」

 

  兩名工人推著輛大型獨輪車,上面載滿木頭和磚塊。

 

  一名少女見狀,輕輕發出「啊!」的一聲,慌張遠離他們過來的路徑上。

 

  她踏著小小的步伐,輕快地向前行,終於來到目的地。

 

  她向路邊賣烤串的小販,買了三串雞肉丸子,高興地走進旁邊的馬蹄旅館。

 

  片刻後,當她出來時,手上已經沒任何東西了。

 

  馬蹄旅館206號房內。

 

  老三坐在地板。老五橫臥在床上,手支著頭。兩人看向老四,目光迷茫又帶著期待,就像被遺棄的孩童,需要有人伸出援手,給予他們明確的方向。

 

  老四咬著牙,那兩道目光有若實質,好重……好重……

 

  他忽然想起,以前路過某個鎮時,那裡有位音樂家,彈著鋼琴,是首感覺寧靜而藏有千迴百轉情緒的曲子,明明很輕柔,但他在那時候,也同樣感受到沉重。

 

  不知為何,他想要,哭泣。

 

  他的手指沒有顫抖,穩定而小心地拆開了信封。

 

  他仔細閱讀,然後,雙膝跪地,信紙從他手中跌落。

 

  老三和老五趕緊撿起來看。

 

  「不可能……不可能!我要殺了他們!替大哥和彼特報仇!」老三手中的信,隨著用力收緊的拳頭,變成一個皺巴巴的紙團。

 

  裡面的內容提及,彼特和大鬍子行動失敗,被抓起來,後來被軍方帶走,已經被處死的事實。

 

  「沒錯,要殺死他們……殺死他們。」老五兩眼無神地呢喃道。

 

  老三恨意沖天,正要衝出房間,卻被老四撲倒,老三拼命掙扎,卻無法脫離老四的鉗制。還好老四是六人裡頭體格最大最壯的,不然,還真不知道能不能擋下老三。

 

  老四當然也很悲憤,但只剩下三個人,不能再有任何犧牲。

 

  他本來想勸他們冷靜,可這差點脫口而出的話,又被他嚥回去。講到「冷靜」二字,三哥和老五也許會失控崩潰。

 

  必須有個人擔當防爆裝置。他只好開始主導對話,避免他們產生偏激的想法。

 

  「我們本來的任務,就是要殺死他們,這當然是一定要做的。不過,事情有輕重緩急,我們現在應該收拾行李離開,我們不知道,軍方會不會調查到這裡來,我們要是也被抓,要如何報仇?」

 

  死了,要如何報仇?老三無意識地吐了口氣,身體不再反抗,心還未平復,卻聽得進別人的話了。

 

  老四其實想要放棄這委託,拿著錢回去接二哥,一起逃去哪邊躲幾年,做個正經工作維生。對他來說,他不想再看到兄弟有人死去,可是,老三和老五心中的那股火,怎麼滅得了呢?

 

  怎麼……能滅呢?

 

  「四哥說得對,我們趕快離開吧。」

 

  整理的時候,老三問:「那我們之後要去哪裡呢?」

 

  「看情況決定,我個人認為要先去觀察,看我們是不是已經遭到通緝,但我覺得不太可能,軍方這時候沒人力也沒心情多管閒事,另外,除了伊蓮,其他人應該不知道我們有五個人。」老四說。

 

  老實說,老四並不想當領導,他明白,如果大鬍子有遺言,肯定也是希望老三振作,照顧好剩下的弟兄。可惜,性格與思維不是容易改變的東西,現在這種狀況,老三肯定是無法適當處理,只會一股腦硬幹。

 

  三個人之間有種默契,他們默默打包,不再提起大鬍子和彼特。

 

  死了就是死了,人們死亡,最後終須燒成灰燼,運到世界樹下埋,既然如此,那就到時再見吧。

 

  他們向老闆娘退了房,想起不遠處有個公告欄,便決定先去看看。

 

  上面除了這次震災的相關訊息,沒有貼上任何通緝令。

 

  現在他們位置在中區,也就是歸路鎮中心的位置,要走出鎮外要花蠻長的時間,所以,他們放棄在野外露宿,距離遠,來回的話太麻煩。

 

  他們有序地經過一個又一個地方,順便打聽情報,知道軍方沒有繼續追查之外,也找到了今晚的好去處──兩棟房子間的夾道。夾道一側的入口堆置了不少雜物,比半個人還要高。

 

  他們打算入夜後再來,那時候,路上的行人少了,也就不會有什麼人發現他們在那裡睡覺,繼而打擾了。

 

  夾道骯髒又不安全,三人沒有埋怨。

 

  家、夥伴都是奢侈的,只有捱過每一個夜晚,迎來新的早晨,才有資格去爭取更多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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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下午兩點多,伊蓮離開餐廳,直接走去員工宿舍。

 

  她沒有仔細注意,身後那些遮蔽處是否有雷默的身影,因為她可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,不需要迴避。

 

  所有住在這宿舍的人,都知道老闆是列娜,卻不代表大家都是一心同體。

 

  她找到一名偏向她這派的男員工,他帶著她進到他的房間。

 

  「小易,能幫我跑個腿嗎?」

 

  「伊蓮小姐,樂意之至,請問是什麼事呢?」

 

  「幫我去派軍處,告訴軍方,在我們的餐廳,有兩名歹徒目前被我們綑綁制服,請他們帶回去審理。」

 

  「歹徒!奇怪,還沒通報嗎?怎麼會是小姐您過來找我去……」

 

  「因為新來的雷默說,想從他們嘴裡套出情報,看還有沒有同夥,列娜她默許了,我覺得這十分不妥,所以,想叫你去辦。」伊蓮裝出擔憂、著急之態。

 

  「好的,沒問題。」

 

  小易正要邁步,伊蓮拉住他的手臂。

 

  「記住,這件事不要讓其他人知道。」

 

  「明白。」說完,他便出發了。

 

  伊蓮笑著。

 

  能有如此乖乖聽話,又不會思考、質問的手下,真是方便。等到小易順利通報給派軍處後,列娜就無法阻止了。

 

  陰謀可以有所預防,但陽謀就避無可避,只能硬接下來。

 

  小易一路小跑,到達派軍處。他向櫃檯處的軍官報案。

 

  軍官得知後,十分憤怒。在這種混亂的時期,居然還敢犯罪,簡直是不知死活!帶著同事,氣沖沖地開車去餐廳。

 

  冬沐奇正在和大鬍子聊天,試著獲取些零碎的資訊,可大鬍子已上當過一次,自然不會鬆懈,又讓冬沐奇知道什麼。

 

  本來主動來試探,卻反被人抓住,落到此種境地,大鬍子心中惆悵。

 

  殘酷的事實讓他想起老二曾對他說:「你是我們六人當中,最不適合幹這一行的人,要是當初你沒和我們相遇,你可能會孤獨地死在某處,或者找到別條路發展了吧。」

 

  可是,沒有如果。那時候,他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,還能做些什麼。

 

  現在回想,至少認識他們,自己並不感到後悔。

 

  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在餐廳的店門旁,引擎蓋上印著一個白色太陽的圖案。

 

  打開車門,下來兩名軍人。

 

  冬沐奇起身招呼,「兩位大人請進,請問兩位是要來享用些餐點的嗎?」

 

  「不是,我們接獲通報,說這裡有抓到兩名罪犯,我們是來帶他們走的。」比較高的那名軍人說。

 

  是誰做的?一般的人應該不會擅自去派軍處,而現在伊蓮並不在場。

 

  沒辦法留下他們了,在歸路鎮,這家餐廳還未向軍方打通關係,就只是一家平民營業的店,若是在南中央市,童話酒店儼然屬於另一個世界,派軍處基本上根本不敢對之輕舉妄動,況且,有不少軍官其實是酒店的擁護者。

 

  這兩位只是行使職責,有人報案,也確有其事,冬沐奇並無任何原因拒絕,本來,送交派軍處就是最正確的做法。

 

  冬沐奇和列娜說了一聲,列娜擺擺手表示無所謂。

 

  大鬍子、彼特被安置在後座,與前座之間安裝著整面鐵板,防止犯人襲擊。

 

  車子直接開往火化場,軍人打算將他們立刻處死,接著火化。

 

  兩人並不想坐以待斃,背靠著背,努力在不時搖晃的環境中為對方解開繩索。

 

  路面偶有顛簸,大鬍子費了一番工夫才讓彼特掙脫,彼特動一動兩隻手臂,開始幫大鬍子。

 

  車子停了下來,半晌,車門打開,兩人決定照剛才討論的,各朝一邊迅速衝出去。

 

  卻不知道,軍人也從兩側各刺進一桿長槍,他們這樣做只是加速死亡。

 

  噗噗噗噗,四道洞穿聲,血液汩汩流出,為黑色座椅畫上撩亂的花紋。

 

  「到時再請人來清吧。」較矮的軍人說。

 

  兩人拔出長槍,拖出屍體,將他們交給其他人,便開車回派軍處。

 

  大鬍子明知與彼特的一生,就這樣消逝在那旺盛的火焰裡。

 

  軍人離開餐廳後,列娜找冬沐奇到一樓的會客室談話。

 

  會客室裡,打開門正對的是一台小冰箱,冰箱旁邊是貼著牆的大型木櫃,木櫃旁還有個小茶几,上頭有個盤子,裡面有一些單包裝的餅乾。

 

  和門同一側的牆有電視櫃和電視,電視上方有冷氣。

 

  房間中央有張長桌,桌子的三側,放了三人座沙發一張和兩張單人沙發。

 

  「你有話要跟我說,對吧?」

 

  她從冰箱拿了兩杯水放在桌上,將角落的電風扇移動到適當位置,接上插頭,打開電源,讓它轉動。

 

  「其實也沒什麼,我只是在猜測,通報的人會不會是伊蓮?」冬沐奇手摩娑杯身。

 

  「去查的結果,絕對不會是她,不過,倒是有可能是她在幕後指使,她就喜歡這樣,待在暗處,以為這樣就不會有人發現。」

 

  她伸出右手食指,在茶几的盤上,隨意比劃著,挑了一包餅乾打開,輕咬一口。

 

  「看來她是真的忍不住了,我無法確認這次的殺手還有沒有其他夥伴,這一陣子,妳必須跟在我身邊。」

 

  她點點頭,把餅乾吃完後,才說:「嗯,我也不能再繼續逞強,今天我一看到那名女裝少年,就知道有古怪,雖然不太能確定他是不是男的。我還真沒想到,居然被我猜中了,打扮成那樣是為了進女廁。」

 

  「沒有用途,不會把自己弄成那樣的。很靠運氣的方法,要是妳都不去上廁所或不在一樓,就無效了。」

 

  「是喲,可能會一直來蹲點,或者有替代計畫吧,但他們不曉得最大的意外是我,」她笑著伸展雙手,在原地慢慢轉圈,「我非常歡迎他們主動進攻,不過,讓我疑惑的是,後面那老頭是來做什麼?這麼輕易就露餡,真的不適合做這行。如果沒意外的話,他們應該已經送去火化了。」

 

  「伊蓮是第一次做這種事?不然,怎麼會委託如此不可靠的團隊?」

 

  「不是第一次,童話酒店有和專門的傭兵、殺手團仲介員合作,她會找仲介員,處理的大概都是和其他副手間的小打小鬧吧。她這次肯定不是在南中央找仲介的,我想,她是不知道不同地方的仲介品質都不一樣。」

 

  冬沐奇嗤笑,「會介紹這種爛殺手的也能叫仲介?根本是詐欺犯。跟顧客說某某團的英勇事蹟,卻沒提到背後的隱情,純粹就是想要顧客再重新找一團,大撈一筆。」

 

  「吃一次虧也不錯,那些錢就當作學費好了。」吃完餅乾有點渴,她喝了口水。

 

  「學費?有什麼用,你不是要殺了她?」

 

  「看她接下來的表現,我考慮考慮。」列娜蹙眉,她放下水杯,看著桌面,神態凝肅。

 

  「真令人好奇,妳變了。」

 

  「人都是會變的,你之前不是才說我都快三十歲了,要多為自己著想,所以,我就順便想通一些事情。」列娜雙手叉腰,不悅地瞪向冬沐奇。

 

  她其實並不記恨這件事,畢竟冬沐奇就如同她的家人,但她就是很忌諱別人談到她的年齡。縱使外貌幾乎未見衰老,時間的流逝卻是始終都存在的,每過一天,她當然也就離死亡越近。

 

  死亡並不可怕,她清楚,這是每個人走到最後必然會抵達的終點。她只是害怕,她的一生就這樣被現實的俗事綁架,經營、發展,無窮無盡,這些都只是手段,為了自保,為了復仇。

 

  她也很徬徨,擔憂找不到自己究竟想要什麼。她有錢有權,內心卻像童話書中,那種不死而僵硬的枯槁怪物。

 

  她喜歡蔚爾──這個繼安妲莉卡之後,讓她莫名在乎,心底浮現特殊情愫的男子。

 

  她沒有真正談過一場戀愛,在童話酒店時,偶爾在休息時間,跑去和員工們一起聊天,很多女孩子對愛情充滿了憧憬,她也是其中之一,卻遠沒有她們那樣興致高漲。

 

  她還記得有一次,向來害羞的女孩金雪,鼓起勇氣和大家說:「我有個暗戀的對象,不知道該怎麼辦?」引起大家一陣激動與好奇。

 

  金雪的性格內斂,在團體裡,常常都只是擔任傾聽者,這似乎是她第一次提到關於自己內心的事情。

 

  因為在場的還有幾位男性員工,於是他們便被她們趕走。

 

  一群女性圍上,開始對金雪問東問西,金雪也有條不紊地掌握尺度,只把想說的告訴大家。

 

  女孩們鼓勵著金雪,提供不少建議,當然在其中,曾經談過戀愛或者現在擁有另一半的人,比較有話語權。這兩種人只要一開口,許多懵懂的小姑娘便流露崇拜、羨慕之情看著她們,紛紛點頭稱是。

 

  而她就坐在一旁不遠的位置,並不是身為老闆和員工有隔閡,只是她就是喜歡凡事保持著一段適當的距離,也可以說是某種心理上的安全裝置,防止她靠得太近。

 

  當金雪講到,喜歡的人是同樣在酒店工作的一名男員工,所有女孩子都轉頭看列娜,眼神蘊含的情緒有複雜、擔憂、期盼、促狹等。

 

  這有兩個原因。

 

  第一,因為列娜是這裡的老闆。

 

  店內有員工彼此交往,不是多特別的事,所有職員互通消息之後,都知道是哪些人。雖然列娜沒有表示什麼,姑且算是默許,但實際上,沒有任何人知道,她對於職場戀情真正的態度是什麼。

 

  金雪這番話,會不會招來列娜的憤怒,導致受到嚴厲的處分?無人知曉。

 

  第二,便是列娜的人氣。

 

  她有外貌、財富與地位,是店內眾多男性的夢中情人,這些男人,即使一次又一次被列娜婉拒,卻還是無可救藥地為她著迷。

 

  她們兀自猜想,金雪喜歡的人,是不是也是其中之一,如果是的話,可就不妙了,極少有人喜歡列娜後,能夠放棄她,再去喜歡上別人。

 

  列娜甜甜一笑,「各位,不要擔心,我不會阻止自由戀愛,但我不希望因為愛情而怠忽工作,我就只有這個要求。」

 

  金雪後來告白成功,順利和他交往,過了三個月卻不知道為何而分手,金雪就此辭職離開童話酒店。

 

  沒有保持距離,又不顧一切投入,就容易被名為失望的火焰灼傷。

 

  列娜想:「蔚爾,真的能成為我的解藥嗎?」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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